時間緊迫,孔尚云連夜去孔府,取了所有賬薄交給內(nèi)侍。
細細思索一番,篩選出衍圣公直系,以及作惡多端的旁系,將他們列入抓捕名單。
連同自己多年寫的札記交給內(nèi)侍,里面盡是孔府惡事。
內(nèi)侍熬夜熬得直打哈欠,但對孔尚云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吩咐道:“孔尚云,你把府中人劃分為兩類,一類是今后你要帶走的,另一類是無關(guān)緊要的仆役、侍女。明日只抓捕你要帶走的人,剩下的由皇家統(tǒng)一安置。”
曲阜孔家有產(chǎn)者基本會被抓,剩下的都是旁系,不是佃戶就是仆役、侍女,屬皇家安置之列。
“是,公公?!笨咨性扑蛢?nèi)侍出書房,“小的會把府上財務(wù)清單放在書房?!?p> “嗯,很好。”內(nèi)侍轉(zhuǎn)身拍拍他肩膀,稱贊一聲。
得到抓捕名單,內(nèi)侍隨即讓人找來曲阜縣衙差役,分派他們,明早領(lǐng)大軍抓捕。
原本,有衍圣公府在,新政的春風(fēng)吹不到曲阜。
如今形勢已經(jīng)明了,衍圣府即將灰飛煙滅,這些孔氏旁系的差役,立馬沐浴到新政春風(fēng)中。
只要將上差分派的差事做好,撈個官身是不難的。
所以,差役們非常積極,拍著胸膛向內(nèi)侍保證,不但分毫不差地抓到人,而且還要把他們的家抄得干干凈凈。
陛下的新政就是好啊。
赦免了他們過往罪責(zé)不說,還給官做,誰會不積極呢?
內(nèi)侍感慨萬千,吩咐人下去歇息一會,等天明就行動。
第二天,天色剛明。
踏踏的馬蹄聲從大街上急駛而過,緊跟著就重重拍門聲,還有呼喝聲和哭喊聲。
平民百姓事不關(guān)己,沒敢出門,卻也耳貼門板,傾聽外面喧囂聲,心里還暗暗高興。
新政的消息,明面上沒誰談起,暗地里卻已傳開。
他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從今以后,他們不再是心黑的衍圣公府佃戶,不再是他們的仆役,而是皇家的佃戶或員工。
好皇帝啊!
上天保佑陛下長命百歲!
感激之余,平民百姓們都虔誠地替乾圣祈禱。
一個上午抓捕,在曲阜的目標(biāo)人物及家屬盡皆落網(wǎng),被統(tǒng)一關(guān)押在衍圣公府。
漏網(wǎng)之魚則交由東廠抓捕。
午時剛過,上處斬名單的被押上馬車,在御馬監(jiān)騎軍押送下,加緊趕往登州。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人,都是去登州觀審的。
袁可立讓人打聽一下,才知乾圣帝又下了一道旨,要將曲阜孔府通奴一案公審,想去聽審的人,可去登州向大理寺卿申請,批準(zhǔn)后進公審現(xiàn)場旁聽。
這次曲阜孔府通奴一案,審判規(guī)格之高前所未有。
單單輔臣級別就有三位,尚書級堂官四位,更別提侍郎、郎中等高官,以及鄉(xiāng)賢名士。
而去聽審的皆是有身份之人,他們也將成此案的見證者。
陛下部署周密,證據(jù)確鑿,曲阜孔府必將遺臭萬年!
而坐在馬車中的孔胤植則面如死灰。
眾長老、孔尚云以及三堂六廳主事都被抓,唯獨他全家押往登州,看樣子是要滿門抄斬。
不僅如此,連他九族都在抓捕之列。
而與孔尚云同車的二長老也神色不寧,瞧準(zhǔn)機會,悄聲說:“尚云,大家都說好,將罪責(zé)往孔胤植身上推?!?p> “二長老,孔胤植與我們是主犯與從犯的關(guān)系,一點罪沒有,三法司也不會信的?!?p> 現(xiàn)在大家都是囚犯,孔尚云不再有尊崇之心,直呼孔胤植其名。
“那……”不僅二長老猶豫,車內(nèi)其他幾位長老也猶豫。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孔尚云暗自不恥,故作一臉無奈道:“諸位長老,先想辦法保住家人性命,其它的就聽天由命吧?!?p> “唉……”
幾聲嘆息聲,表露出眾長老內(nèi)心的悲涼。
車內(nèi)沉默許久,孔尚云再度開口:“若有孔府隱秘事,當(dāng)可向袁大人求情?!?p> 隱秘事?
長老們對視一眼,頓時眉開眼笑,一提隱秘事,他們立馬想起兩件。
一件是孔家人不時說,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與江西張、鳳陽朱而已。江西張,道士氣;鳳陽朱,暴發(fā)人家,小家氣;言外之意不言自明,只有孔家最為貴氣。
另二件是,嘉靖朝張璁對祭孔祀典的改革,去掉孔子王爵,但孔府卻一直將“大成至圣文宣王”牌位保留。
將兩件事與孔尚云一說,孔尚云暗道一聲大意,自己只顧記錄那些破事,竟將這兩件大事給忘了。
“尚云,你看可有活命機會?”二長老迫不及待地問。
孔尚云想了想,便說:“等到登州,我等再求見袁可立?!?p> 他肯定要單獨關(guān)押,到時可先匯報,若有轉(zhuǎn)機也不介意拉這幫老家伙一把。
同時,他不判死刑,到時運作起來更方便。
“好。”長老們年紀(jì)都不小,這些事情自然要托付給孔尚云。
袁可立一行在抓緊趕路,還有一重要人物比他們更急。
那就是衢州孔氏的族長孔尚南,比當(dāng)代衍圣公孔胤植還要高一輩。
接到由孔氏南宗入主曲阜的密旨,孔尚南比任何人都急,匆匆交待族人保密,他自己則帶人立馬北上。
到了杭州,恰好接到八百里加急圣旨,讓他去登州聽審。
此時,他才知南宗為何能入主曲阜。
“孔胤植,真不當(dāng)人子!”得知曲阜孔府通奴,一向有錚錚風(fēng)骨的南宗,豈容得下這叛國奸賊,“哼,等撥亂反正后,老夫定將那些無恥之徒踢出族譜?!?p> 傳旨的錦衣衛(wèi)卻笑道:“老先生,這等奸賊,踢出族譜哪夠?以某看來,當(dāng)去其族籍?!?p> “對,對,小哥說得對?!笨咨心宵c頭道,“孔胤植之流,不配為孔圣后裔!”
“老先生,某聽說衍圣公一支是蒙元血統(tǒng),不知真還是假?”
這哪是區(qū)區(qū)一個錦衣衛(wèi)說的話???
孔尚南聞弦知雅意,知道朝廷要自己清理門戶,把曲阜孔府通奴一案的影響盡可能降低,以免士大夫離心離德。
看來,老夫今后要小心行事,切不可逆了乾圣之意,不然今日孔胤植的下場,他日便是老夫下場。
他暗自告誡自己,千萬不可得意忘形,承襲衍圣公爵位即可,其它皆聽朝廷安排。
孔尚南隨即讓隨從雇船,直接從海路前往登州,免得趕不上公審大會,白白浪費效命朝廷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