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看見了一幅什么樣的圖畫?瑰麗與秀美并存,壯闊與雄偉共生。
此刻,他們正站在一座懸崖邊,可以眺望四周的景色。
紫色!紫色的海洋!
和紫雨一樣的顏色!
遠處是波瀾壯闊,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紫色的海浪滾滾而來,整個世界都是除了紫色看不見任何陸地海島的存在。
近處的懸崖下是奇形怪狀的巖石與蒼勁的古木,還有水桶粗細的老藤如虬龍般盤繞,其間更有如茵的綠草與芬芳的野花,充滿活力與生機,安詳與靜謐。
同大海的狂暴相比,腳下這塊土地無疑是一片祥和的凈土。
紫海雖然奔騰不休,卻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命跡象。不僅如此,以腳下為原點,廣闊的天空仿佛成了一個不毛之地,連只鳥雀的蹤影都沒見著,這里似乎是一片生命禁區(qū)。
沒想到,外面竟然是這么一幅景象。在蘇離的認知里,他一直認為外面是一整塊陸地。
轟!
突然,他腳下發(fā)出一聲猛烈的撞擊聲,一下子牽動了他的神經(jīng)。
驚濤從很遠處卷來,堆成一堵又一堵高逾千丈的浪墻,一下又一下猛的撞上他們腳下的懸崖,數(shù)塊巖石與古木被拍落進海底。
蘇離一個踉蹌,險些跌落下去,幸好酒鬼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當心,這要是掉下去,神仙難救。”
蘇離穩(wěn)了穩(wěn)身子,離懸崖邊稍微遠了點,再次躍上高樓,登高遠眺,總覽全局,罕見的露出驚容:“這難道是一艘船?”
雖然海上的云霧和水流的逆向影響了視線和判斷,但他還是能感受到——他正在和海水的方向在相反的運動,似乎他腳下的這塊土地在慢慢地向前滑行,速度很慢,但的確在滑行。
而且這塊土地前后尖尖,宛如一艘巨型戰(zhàn)艦在大海中破浪前行。
“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會有這么一艘船?”蘇離驚疑不定,隱約間覺得這個世界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祥和寧靜。
他觀察完四周的景物后,道:“它究竟駛向何處?”
“金吾衛(wèi)接到的命令只有開始,沒有終點?!本乒砺朴频卣f道:“自從一月前離少爺被人暗殺,金吾衛(wèi)便接到命令,守護離少爺?shù)陌踩?。最安全的當然就是在大海之上,任何人想要上來,都逃脫不了金吾衛(wèi)的視察?!?p> “你是說任何人只要上船,就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蘇離突然問道。
“當然——”酒鬼向蘇離瞥去一眼,“離少爺為何會這么問?”
“哦——沒什么?!碧K離打了一個馬虎眼,“什么時候它才會到達陸地?難道一直要在大海上漂流?”
“或許是明天,又或許是一百年以后,或許永遠等不到上岸?!?p> “那這里是什么地方?”蘇離沉默良久方才開口。
“招搖山!”
酒鬼只說了這三個字。蘇離卻已經(jīng)驚訝到說不出聲來。這三個字實在太熟了,雖然他從未見過這座山,卻每時每刻都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因為這是那座小村莊里的人,口口相傳的神山仙島。因為這座神山上有治療阿公的仙藥。也正如此,他才星夜出走,千里尋藥,才會誤打誤撞打亂黑衣人的部署……
曾經(jīng)苦苦追尋不到的地方,沒想到卻以這種方式踏足。
望著眼前無盡的汪洋,蘇離不禁眼含熱淚。既有為過往而苦求不得的辛酸,也有面對追尋仙藥救阿公的欣喜,更有對回家、對前路是生是死的擔憂,甚至對撲朔迷離的真相的疑惑。
想到這里,蘇離不禁兩行熱淚漫下。
心緒未了,忽然聽得酒鬼問道:“離少爺是想起什么傷心事了嗎?”不等蘇離編造好理由,又自顧自說道:“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人能夠在金吾衛(wèi)以及執(zhí)法堂的眼皮底下來謀害你?!?p> 蘇離面色如土,嘆道:“是我多慮了,想必蘇御他們已然安排好一切,根本無需我來操心,畢竟我的生死他們看得比我還重?!?p> 長生——不僅僅是其他勢力想要得到的,難道蘇家會放任‘這座寶藏’而無動于衷?只是如今還未到時候而已!
這么淺顯的道理,蘇離明白,酒鬼明白,眾人也都明白。
酒鬼聞言,訕笑一聲,接著繼續(xù)為蘇離講解招搖山。
招搖山是蒼茫大海中的一座山脈,孤懸海外,與南疆大陸隔海相望。
情況復雜,極其復雜。對他來說,這里可絕不是龍?zhí)痘⒀敲春唵?,是真正的修羅場!
據(jù)傳聞,招搖山神秘莫測,每萬載開啟一次。
這里,是神話戰(zhàn)場,是神明的隕落之地。這里,有長生不死的九轉仙丹,有各類神明的遺跡,有真龍蟄伏,有白虎盤踞,有奇花異草、靈寶妙藥……是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圣地。
不過,這里既是讓人境界飛升的圣地,更是修羅場。
南疆最為強大的勢力——一人二宮三家四教五老怪,他們的傳人都在這里展開激烈的角逐,數(shù)不盡的天才互相爭斗,如大浪淘沙,只為選出最強大的那一個。
養(yǎng)蠱!
海風吹來,蘇離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怕了!
“蒼生涂涂,天下寥寥,唯有長生,才是世人追逐的未來!不是我長他人志氣,咱們的境界實在和外面大族相差甚遠,縱然拘束,也不能白白枉死?!本乒碜眭铬傅拿纨嬌锨撇怀鍪裁幢砬?,但那圓瞪的眼睛里,卻充滿了利芒。
蘇離如今才知道這里的恐怖,更知道這個弱肉強食的叢林地帶,不想死就只能呆在這里。
蘇家是三家之首,數(shù)萬年來一直穩(wěn)居南疆前三勢力,金吾衛(wèi)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呆在這里會很安全。
酒鬼今日連番告誡,話雖不顯,但其中的真意還是很溫暖,蘇離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但是,蘇御依舊是壓在他頭上的大山,像一柄利劍懸于脖頸之上,誰也不知道這柄劍會不會斬下來,會何時斬下來?
不會斬下來自然最好,如果斬下來呢?外面或許真是龍?zhí)痘⒀?,但也有一線生機,但在這里,這柄劍一旦對自己動了殺心,他——逃無可逃!
他月前究竟是被誰刺殺的?這件事不查清楚,這艘船就不是久留之地。
他不會將自己的生死系于別人的仁慈,他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到底是要選擇虛假的安逸,還是絕望的現(xiàn)實?
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他搖搖腦袋,還是先問清楚困擾自己的問題再想其它的。
蘇離問道:“就沒有人能夠渡海?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過,上面曾言:昔日有位佛祖曾飛越海洋,探索神明遺跡?!?p> 酒鬼醉醺醺的看了他一眼,平靜的回答道:“你說的應該是禪宗的達摩祖師吧??上В詮哪侨者^后,世間再無達摩。在招搖山封閉的那段歲月,是大海的力量最強大的時候,那時進入大海之中,百死無生,除了神明沒有人能夠飛躍重洋?!?p> 這番話很難讓人生出希望。
“海底究竟有什么?是什么力量讓達摩都不能飛躍過去?”
“這個問題可以說很古老了,自古以來不少人都在這樣問,但是沒有人能夠真正說清?!?p> 酒鬼打了個飽嗝,隨手斬下一根藤蔓,系上一把鐵劍,然后扔進海洋中,短短一瞬,再拉上來,鐵劍已經(jīng)被腐蝕風化,像是瞬間過了萬載。
他繼續(xù)開口道:“傳說,海洋里存在著一個很古老很古老的人,也可能是一種恐怖的力量,能腐蝕時間?!?p> “這么恐怖?”蘇離聽的直乍舌。
“也可以說是一種詛咒,只要進入紫海,無論多高深的境界,都將無法幸免。”酒鬼道:“無數(shù)年來,二宮三家四教勢力都探索過海洋,包括我蘇家的一位無上古祖,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也在探索大海之后消失無蹤?!?p> “就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在海面航行嗎?”
“有?!本乒碇噶酥改_下的船只,“現(xiàn)在是大海中的力量最薄弱的時候,靠著招搖山的精鐵石木,我們能堅持一百年,足夠撐到下次招搖山的開啟,那時我們就能活著回家。”
不!
蘇離在心中吶喊,兩世為人,他絕不將命運系于他人之手!
此刻天色將明,只有呼呼而過的海風,在兩人面前掀起紫色的滔天巨浪。
酒鬼哈哈一笑:“離少爺不用擔心,這里有酒?!?p> 他舉起了手中的酒壺。
“有靈株?!?p> 他指向了火灶房那里。
“有女人。”
他看向了王洛瑤的屋舍。
突然間,他瞳孔陡然一縮,像是吃了只死老鼠一樣,表情難看至極。
蘇離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禁皺起眉頭。
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艘很小很小的船,像是一葉扁舟,當然這很小是從萬丈高的巨型戰(zhàn)艦上看去,方才顯得那艘船很小。
只見王洛瑤一身血紅,宛如落日的余輝,在船頭奮力的擺弄船槳。像散落在海上的一片葉子,孤零零的朝著左前方蕩去。
一見此景,岸上兩人的表情可謂大相徑庭。
酒鬼眼神陡然兇戾,雖然他不知道王洛瑤此時離舟的目的,但終歸是個變數(shù)。
蘇離則暗喜,王洛瑤絕不會無的放矢,她要去的地方一定是陸地,既然有陸地,那就有希望。
這件事情愈來愈有趣了,形勢在朝著好的方向進行。
“王洛瑤要去哪里?”酒鬼隨口一問。
“自然是該去的地方?!碧K離隨口一答,只是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艘小船。
“該去的地方?是去做什么事離少爺可清楚?”
“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p> 廢話…誰不知道是有重要的事,不然怎么可能在這么個極端的天氣離開。酒鬼翻了個白眼:“當心美嬌娘一去不復返?!?p> 混蛋…蘇離暗罵一聲,這老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直等那葉孤舟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蘇離方才收回目光,暗暗壓住內(nèi)心的欣喜,狠狠一跺腳,道:“不行,我要去看看?!?p> 這句話是說給酒鬼聽的。
他嘴里說著“不可能“,人已往船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