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家叔侄倆這間乏人打掃的宅院里一向鮮有響動,然而此刻,一陣劍嘯之音卻硬是穿過了隔音效果不錯的復(fù)合材料厚壁,如火燒著尾巴的貓撓玻璃窗般抓在司馬鈴的心頭。忙不迭地抬起雙手把耳朵捂了個嚴嚴實實,這梳了一對團子般雙鬟的少女朝著魏野當做試驗場地的那地下室方向緊跑幾步,還來不及靠近地下室前的臺階,里面的人已經(jīng)將地下室的小門撞了開去。
沒有預(yù)想中濃濃烏煙和焦頭爛額的仙術(shù)士,只有一支長長的火炬從地下室里伸了出來。
平直的火炬上,有白熾與灼紅二色分明的火苗們跳動不休,把整支火炬都包裹在巨劍般的火焰里,雖然是火焰,然而卻迎著風絲毫不亂。執(zhí)著這支火炬的仙術(shù)士,像古代神話里那個盜火給人類的先知一樣,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踏著臺階走到了司馬鈴面前。
也只有湊近了,才能看清這火炬的真面目,那是一口通體都包裹在火光里的桃木法劍,整體造型都帶著漢劍的風格。
而那些灼紅的火苗是洞陽劍祝的根本火符“在前天一,在后太一,靈威洞陽,勘邪三炁”這一十六字道家符令,而圍繞著劍身的白熾火舌,則是兩道不斷交叉游走的道家符篆,字體形如蟲鳥,清秀而極具靈動之意,兩道符篆組合起來,便是“太微安鎮(zhèn),變化無極”八字咒文。
緊貼著劍身的符篆游走之態(tài)愈見馴服,劍上光焰也隨之收斂數(shù)分,數(shù)息之后,劍上光焰盡斂,只剩下帶著紺紫啞光的酒紅劍身。桃千金周身原本鮮明的木紋像是憑空蒸發(fā)一樣地消失了,反倒愈見平滑光潔,帶上了數(shù)分高密度合金般的反光感。
帶著一絲自豪地握著終于祭煉完成的法劍桃千金,魏野反手運劍歸鞘,滿足地嘆了一口氣:“終于大功告成了?!?p> 看著是一把裝飾型的文士劍,本質(zhì)是一柄死沉死沉直追梅花亮銀錘的重劍劍胎,這次總算補完了劍上法箓,祭煉成功。
坎水真訣仍在,倒是那道入門級的少陽火訣被洞陽劍祝取代,以這道專主殺伐之術(shù)終于壓服了坎水真訣這道不服教的祭煉法術(shù),再加上從混元如意石鎖上剝出來的兩道祭煉符篆,也總算解決了那個讓人撓頭不已的重量問題。
魏野左手捏了個劍訣,右手一運勁,桃千金離手而出,在半空劃出一道赤紅弧線,隨即便是“噗”的一聲,這口桃木法劍已通身沒入后宅的青磚路面下。
這后宅里鋪地用的都是質(zhì)地致密的澄泥磚,用的是仿秦磚的路子燒成的,這種磚其性如石,拿來做硯臺都不在幾種有名硯石之下??伤抉R鈴走近了看去,卻發(fā)覺桃千金就這么直接穿透了好幾塊澄泥磚,就像是生了根一般地插在磚里,撥都撥不動分毫。
還是魏野走近了去,捏著劍訣在劍柄上一劃,一道“太微安鎮(zhèn)”的符箓在劍身上一現(xiàn)即隱。挑了挑眉毛,魏野單手按上了桃千金的劍柄,腕子輕輕用力,就像在菜園子里隨便拔了棵芹菜般地將桃千金從地下拔了出來。
就仿佛握在他手里這看上去毫無特異之處的桃木法劍桃千金從來就是這么把輕飄飄、重不到三、四兩的木劍,和剛才那般沉重地穿透澄泥磚的桃木重劍不是一把劍一樣。
這就是混元如意石這類法器的最大特征,輕重變化如意,祭煉到了極致處,其重如山岳,其輕如鴻毛,變化皆由其心,方才當?shù)谩叭缫狻倍帧?p> 或許再祭煉些時候,桃千金就可以改個名字,叫做混元如意劍了吧?
“混元如意劍?叔叔,你起名字的水平真是越來越差了?!?p> 司馬鈴撇撇嘴,幫魏野把一只剛清掉商標的連鐵扣鹿皮肩帶拾掇起來,正好可以掛在竹鞘的裝具上。背上桃千金,青衫布巾的魏野就更沒有一點大漢公務(wù)員的樣子了,這身打扮放在以前北部尉玩嚴打的時候,肯定是要被五色棒重點招呼的對象。
不過如今的北部尉,應(yīng)該沒有那個閑心才是。
把已經(jīng)注解好的《如意地冊石匱篇》一并收起在袖囊內(nèi),魏野聳聳肩,混元如意這個前綴確實挺能唬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名目也確實有點不夠拉風。說起來,要不是運氣不壞,有了這部道書殘本里的內(nèi)容作為基礎(chǔ),魏野也根本無法破解混元如意石的根本祭煉符篆。
這事乍看來實在有點太過巧合,但是細細想來也不是那么奇怪,星界之門對于魔法與仙術(shù)存在的時空的接觸一共也才沒幾年,哪怕是檔次最差的法器和殘缺到少字漏句的道書,也不是那么容易搞到手的。一方面是貨源極度稀缺,一方面是產(chǎn)品同質(zhì)化程度過高,在這么個特定的環(huán)境下,出現(xiàn)這樣的巧合倒不是太稀罕。
不過還是要留神些,混元如意石這種容易上手又容易祭煉的下乘法器,固然沒有什么真正靈妙,但是一發(fā)就能砸人如餅的兇器也算是非常實用的護身之寶,說不定再多些日子,這種法器就會發(fā)展到仙術(shù)士們?nèi)耸趾脦讐K的地步。被一堆大石頭砸死的仙術(shù)士,這樣的名聲,可實在和有志朝著仙道高人方向發(fā)展的魏野八字不合。
至于混元如意石祭煉的根本符篆?還是先留著吧,得到了破譯后的道書,為了那個最關(guān)鍵的一點,甘晚棠總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漫不經(jīng)心地就命名的品味問題引經(jīng)據(jù)典地和小拖油瓶爭辯了一番,魏野打開了竹簡終端,向星界之門主控區(qū)域遞交了新的申請:
“仙術(shù)士魏野,冒險者司馬鈴,申請回歸東漢光和五年,四分歷計時二月二十七日晚二十一點,本人定位星象坐標,華蓋?!?p> ……
………
“仙術(shù)士魏野,冒險者司馬鈴,于東漢光和五年,四分歷計時二月二十七日晚二十一點十五分,申請回歸星界之門,所屬住宅區(qū)定位星象坐標,青丘?!?p> “為了保證回歸通路時刻暢通,您的下一次回歸冷卻時間還有三個太陽日,如果對我們的時空旅行有什么建議,請在冒險者終端發(fā)出‘嗶哩嗶哩——’的提示音之后,向機械智能客服留言。如需開通智能同聲傳譯功能,請支付因果律通用點券10點……”
“叔叔,不要用力捏終端了,你捏不壞它的。”
“嗯,說的也是?!蔽阂耙惶裘济灰黄ü煽恐T口坐下,眼瞅著神祠不遠處那幾個手拿五色棒的衙差。
剛一回到神祠中,一開門,就看見這些黑皮狗湊了上來,皮笑肉不笑地問一聲:“魏先生可是從‘上面’回來了?最近洛陽城里很亂,我們奉命執(zhí)行宵禁,對不住得很啦。”
此言之中有深意,不是同鄉(xiāng)不能知。
北部尉那些身份特殊的成員很少去管理宵禁巡街這樣的庶務(wù)雜事,事實上這些人也實在沒有啥衙役的樣子,散布在神祠四周,差不多就把“監(jiān)視嫌疑分子”幾個字寫在臉上了。然而這戶被監(jiān)視的嫌疑分子也未免太沉得住氣,屋主人只是不悅地掃視了一圈四周,就關(guān)上門不再出來,像是服軟了。
也只是“像是”罷了。
一關(guān)上大門,魏野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小幾旁,把竹簡終端攤開,打開了設(shè)置欄,隨即從袖中取出常用的那管多功能掃描筆,從數(shù)據(jù)掃描模式切換成攝像模式,連接上了終端的附件綁定功能。擺弄了幾下,魏野抓了抓頭發(fā),吁了一口氣:“幸好這老爺掃描筆的攝像頭還能用,數(shù)據(jù)傳送也沒大問題,真是好家在?!?p> 在某些事情上無比敏感的司馬鈴已經(jīng)警覺地倒退了一步:“先說好哦叔叔,人家可是手無寸鐵的和平主義者,而且也不是新聞系畢業(yè)的,不要找我當戰(zhàn)地記者,而且我也沒有星界之門頒發(fā)的記者證?!?p> “嗯,咱們又不開報社,當什么戰(zhàn)地記者?”魏野如領(lǐng)袖樣地一揮手,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回答道,“嚴格地說,你這應(yīng)該算是民間身份的軍情觀察員。情報偵察的事情,還是拜托了。”
“所以說你推薦我選擇金精妖怪之身還是早就有預(yù)謀了,對吧?”
嘟嘟囔囔地接過了魏野遞過來的多功能掃描筆銜在嘴里,司馬鈴一旋身,身側(cè)蓬地炸開一團白霧。
霧氣尚未散去,一只看上去憨拙如團子般的貓兒狠狠給了魏野額頭一記貓拳,像是報復(fù)般地踩著仙術(shù)士的頭巾跳出了窗口。
毫不在意地把布巾扯到一邊,魏野透過窗子縫掃了眼那些渾然不知舊神祠中發(fā)生的事情的北部尉吏員,低聲說道:“跟著大部隊走,不管他們要搞什么事,大槍府都不可能裝看不見。”
“知道啦,好吵?!焙貞?yīng)了一聲,再用尾巴一掃魏野額頭被自己踩亂的發(fā)梢,司馬鈴做出一個虎撲的姿勢,撲通一聲從窗口跳了下去。

盜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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