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紙花飛紊,靜寂、空靈。
黯淡的灰色天空下,站著一個小孩。
手握著白色花環(huán),雙眼無神,站在黑壓壓的墓埃中,像個被束縛的娃娃。
漆黑的墓碑上刻著一個老人的名子,那是跟她沒有太多感情的外公。
她突然覺得外公的一生很可笑。自己此刻站在這里也很可笑。
爸媽已走了半年,這半年她上了小學(xué),識了拼音;奶奶的腰椎疼犯了三次,她上山幫奶奶拾柴;外公一人住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惹上了病,竟死了。
死訊第三天才傳出來,母親托鄰居買了一口棺材。好個楠木棺材,好個氣派葬禮,掛滿碑墓的花圈,竟沒看到一個人影。
久玖緩緩抬起干澀的眼,灰蒙蒙的天空也在靜悄悄凝望她。
也許人死后會化成亡靈,聽說那是人們最后的影子,如果沒有人記得了,最后的影子便會消逝。
那么外公呢,她想。
外公會消逝嗎?
自己為外公送終……也會忘記他吧。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人死去的時候就像墜入了漫漫的長夜,沉睡于黃泉之下,千年萬年,再也無法醒來了。
可是黃泉那頭,是什么呢?
她猜不到,也不可猜。
媽媽會說她是個怪孩子,小小年紀(jì)思考死亡。
她想到了前幾天電視里播放的那個自殺的人。當(dāng)時鄰里在他們家,都議論:好端端的想不開,自殺什么?
死者一定很無語吧,自己的生命要這樣被議論。事后有強(qiáng)烈社會責(zé)任感的人總是很多,他們不用為自己說的話負(fù)責(zé)任。
他一定很難受吧。她在想那個死去的人。
幸而,他選擇了死亡,那些刻薄的涼幽幽的話,他聽不到了。
可是,真的沒有溫暖了嗎?
他的那些朋友親人,會很難過吧。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那些過往的陽光,都被關(guān)在門外,推到沙灘一角,隨海浪和濤聲被帶走。
久玖抬起頭,接住斜射在高大墓碑上灑落下來的一縷晨光和風(fēng)。
冰冷和隔絕從來都是我們主觀賦予的,相對的,溫暖和簇?fù)砥鋵嵰彩?。我們把自己圈在圈子里,我們關(guān)閉了門,堅信:沒有人會來救自己。
可是門外的人不知道,邦友們看到的只是閉關(guān)鎖國。
如果大門能打開一點,相信西洋人也會友好貿(mào)易。久玖移動一小步,一片日輝脫離灰碑撲面而來,將她籠罩在里面。
你看,是我們把光擋死了。
這當(dāng)然不是七歲的念久玖能想到的,這是我的想法,是人釋然超脫時才會有的心境。
她曾幾度以為自己會討厭陽光直射的刺眼感覺,可事實是:并沒有。不像想象中那般刺眼。
原來被簇?fù)聿皇且环N榮耀,而是溫情,一種一旦接觸就會無比貪戀的溫情。
我開始反思自己為什么要寫悲傷古怪的故事,至少,也許內(nèi)容古怪,但結(jié)局不悲傷。
其實我還在路上,和很多人一樣在路上。我總在披荊斬棘,有時又墮于荒蕪。
某一個時刻,心情像此刻這樣澄明,我會認(rèn)為自己破除了壁壘,揮散了陰霾,推開世界的門。
我——看見我自己。
小小的久玖站立在風(fēng)中,雙手緊緊地握著白色花環(huán),心中許下一個誓言。
晨光熹微,墓碑被染上柔和的淡黃色,盡管微弱,可是不會散去。
那是,關(guān)于長大的誓言。
夢里如蘇
息壤上有我最心愛的小說《十三》連載,那上面會繼續(xù)念久玖的故事,她會作為配角在別人眼里出現(xiàn),雖然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 關(guān)于長大的誓言,希望她能云淡風(fēng)輕的誓言,留給時間來兌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