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怕啥來啥

　　錢先誠終于又有了假期，回到家里。這一回，依然有幸如數(shù)拿到了月錢，他非常高興。

　　“翰他娘，看我拿什么回來?！?p>　　文瑾探頭，是兩截蓮菜。

　　“二伯，哪里買的？”

　　“東家給的，東家養(yǎng)了好大一池子蓮，夏天紅花白花的，可漂亮了，現(xiàn)在，還又收蓮子又收藕的?！?p>　　“現(xiàn)在收藕嗎？”

　　“不是，東家少爺想吃了，太太便命人挖了些，賞我了兩截?！?p>　　“爹，就是說，你在東家那里，很受尊重了？”文翰問。

　　“嗯！”錢先誠的臉上，涌出自信和滿足。

　　韋氏在一邊聽見了，也忍不住微笑起來，雖然她手里的活兒，一直沒有停下來。

　　家里的經(jīng)濟好轉(zhuǎn)，韋氏便不紡線織布了，而是把文瑾拿回來的山鼠皮，一片一片對起來，準備給家人做幾個皮馬褂。

　　條件好了，誰不愿意讓男人兒子穿戴體面呢？

　　文瑾不知道上一世的機械化和自動化是怎么完成這樣的工作的，山鼠皮子很小，一片一片，還得注意絨毛的方向，以及盡可能不要裁剪，縫出一件皮衣，真的太費功夫了。

　　韋氏的手巧，沒干多久，她就可以做到在正面，幾乎看不出對縫的痕跡，巧奪天工，就是形容她這樣的巧手的吧。

　　韋氏把手里的一根線縫完了，這才站起來，從屋里拿出個包袱：“他爹，你看，文瑾去年冬天，抓了很多山鼠，把皮子熟了，我給你做了個褂子。”

　　錢先誠接到手里，摩挲了一下，眼里閃出一絲淚光：“還是小時候家里日子好過，娘那時候身體也好，給我們兄弟做皮袍子?！倍梦锼记椋肫鹪缡诺哪赣H了，院子里一時寂靜無聲。

　　“二伯，伯祖母沒給你做過皮袍子嗎？”文瑾明知故問。

　　“沒有，你伯祖母不會做衣服，祖母過世，我們的衣服都是梁裁縫做的?！?p>　　“那她說辛苦把你們養(yǎng)大，怎么辛苦了？衣服不是她做的，以前家里做飯又是紀婆婆，她辛苦什么了？”

　　錢先誠無語，韋氏看了文瑾一眼，眼神復雜，似乎怕男人生氣，那眼神有提醒，還有些戒備和無奈。

　　文瑾只好換了話題：“二伯，這一回你去東家那里，我也想跟著去?！?p>　　“你去做什么？”

　　“咱家也有水塘的，東家那里能不能賣給咱一些藕種呀，明年，咱就可以吃上自己的蓮藕了?！?p>　　“你就不用去了，我問清楚，買回來就行?！?p>　　“那好，二伯，但你買了怎么運回來呢？最好，你給東家說說，咱們出運費，他派人送貨，最好派個會種的，幫咱把蓮藕種好，多少錢咱們付給他就是。”

　　“那得多少錢？”錢先誠嚇了一跳。

　　“他爹，我們現(xiàn)在有錢了。”韋氏有些羞澀地道，“兩個孩子從書上學來腌鴨蛋的法子，好吃得不得了，王掌柜給了高價，兩個月賣了二十兩銀子?！?p>　　錢先誠嚇了一跳：“什么東西，比肉還貴？”

　　“二伯，物以稀為貴呀，那邊讓我們一個月只準做二百個，多的都不收了，他們就是為了抬價錢?！?p>　　“還有，賣了兩口大豬，一百多只公?鴨子，應該夠種藕的錢了?！?p>　　“好，好啊。”錢先誠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神情十分復雜，“我買回的那本冊子，竟然有那么多東西？”

　　“嗯！爹，只是腌鴨蛋的法子，寫得十分含混，我和文瑾費了老大的勁兒，才試出來，不然，也不會賣出高價了?！?p>　　“好孩子，你和文瑾都是好孩子。”他曾經(jīng)翻看過那本書的，一個書呆子，那里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契機？何況寫書的人，一味賣弄文筆，也十分難以看懂，錢先誠根本不可能有收獲。因此，看到兩個孩子有出息，他特別的欣慰。

　　池塘里的魚已經(jīng)大了，文瑾用自制的網(wǎng)去撈了三條，史大爺幫著殺好，文瑾洗凈了，給那爺倆留一條，提回兩個來，放了鹽，放鍋里清蒸了一下。韋氏把蓮菜洗凈，切成薄片，在水里焯熟，涼拌，又炒了一盤鴨蛋，切了幾個松花蛋，蒸了鍋白米飯，午飯做好了。

　　錢先誠看到如此豐盛，目瞪口呆：“這，這，這都趕上我們東家吃的了?！?p>　　“他爹，我們平日也不會這么吃的，這還是你回來才做的。再說，你也嘗嘗吧，米就是咱家地里種的，蛋是孩子腌出來的，魚也是自己家池塘撈的?！?p>　　“哦，好！”錢先誠沒想到，半年多點，自己家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面對一桌豐盛的菜肴，感慨萬千。

　　“二伯，來嘗嘗這魚?！蔽蔫矚g魚蒸好了，在上面細細灑一層辣椒面，然后熱了油，一小勺一小勺地均勻潑在上面，油潑辣子和魚香混在一起，那鮮美簡直沒法形容，前世生活條件那么好，她做出的魚，同事和家人無不稱贊，就別說這一世了。

　　錢先誠吃相非常文雅，他非常注意禮儀，時間長了，自然形成這樣的風度，根本看不出，曾經(jīng)家里缺衣少穿，是那么的落魄。

　　“好吃！”錢先誠吃一個，夸一個，韋氏的臉溢滿歡欣，文翰也喜滋滋的。

　　中秋節(jié)錢先誠沒法回來，他提了些鴨蛋和大米，去老焦氏那里轉(zhuǎn)了一圈，以盡晚輩的禮儀，文瑾沒法阻攔，在文翰跟前抱怨：“那樣的親戚，有還不如沒有呢，或許還想不起過來搜刮，二伯這簡直是勾引人家去了?！?p>　　“唉！”文翰苦笑，他認為爹爹是對的，要怨，也怨大房太貪婪。

　　兩天轉(zhuǎn)眼就過去了，錢先誠這一次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回來，韋氏便把做好的棉衣、鞋子準備打了包袱，都給他帶上了。

　　“爹爹，這是鞋油，你開始穿了，每天都得用刷子給鞋打油，然后用布擦得亮亮的，不僅體面，鞋子也不容易壞?！?p>　　“哦！”錢先誠摸著皮靴里面的皮毛，“這肯定特別暖和?！?p>　　“那當然，王善人一雙靴子出五兩銀子的價碼呢?！蔽暮搽S口道。

　　“啥？五兩銀子？不不，那，這靴子還是賣了吧，我不穿了，去年那雙還好著，我穿那個就行?！?p>　　錢先誠把靴子從包袱里往外拿。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啊，若是換成老焦氏，不給她還不依呢。

　　“二伯，這是鐵山叔和來大叔剛開始學著做的，還不夠漂亮，若是便宜給王善人，后面好的就沒法高價賣出去，干脆給大家穿了。你看這皮子，染的顏色深的深淺的淺?！?p>　　錢先誠將信將疑。

　　文瑾跑進屋里，掂出自己的：“瞧，我和哥哥也有呢，還比你的鞋腰高?！?p>　　“這得多少錢——”錢先誠十分心疼。

　　文瑾沒辦法：“二伯，里面帶毛的皮子是我和大山伯捉的山鼠皮，外面是豬皮，不怎么值錢，我?guī)土髓F山叔很多忙，他就便宜些給我，你就別糾結(jié)了，不會沾人便宜的?！?p>　　“他爹，這是孩子的心意，你這兩年的腳，總是凍得爛了，今年就穿厚點吧?！表f氏也急的幫腔。

　　“好吧?！卞X先誠十分感動，深深地看了文瑾和文翰一眼。

　　這天，王繼善剛把家里的鴨蛋全部收走，在大門口碰上迎面來的焦氏和錢串串。

　　“瞧見了沒有？把這些都賣了，這是不想讓咱們吃一口呀，鉆錢眼里了?！苯故蠈χX串串小聲嘀咕，可那聲音，卻清晰地讓站在門口送客的幾個人聽見。

　　韋氏張口結(jié)舌，聲如蚊訥地叫了一聲：“大姐！嫂子！”

　　焦氏和錢串串臉兒板的平平的，昂首進了院子，韋氏在后面跟著，急急地走到前面，收起梧桐樹下擺著的茶盅茶壺：“大姐、嫂子且坐，我給你們泡茶去。”

　　“嗯哼，都喝上茶了，去年王主簿那么尊貴的人來，還是研了些芝麻沫子煮了哄過去的。騙人說那叫‘芝麻糊’。”

　　焦氏一來，便是這樣一幅嘴臉，韋氏立刻躬身低頭，一幅小媳婦狀，把文瑾看得十分生氣。

　　韋氏這是，被人壓迫慣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堂堂正正的做人，才更應該直起腰桿嗎？

　　對韋氏的一聲不吭，文瑾固然氣憤不已，焦氏在一邊也是焦躁得很，她沒想到錢串串那么弱智，竟然真的派男人來翻地，也不想想，若是容易，錢文瑾能那么痛快說出來嗎？經(jīng)過一年的碰撞，焦氏已經(jīng)知道這個小家伙非常不好惹，幾乎沒有在她手上沾過便宜。

　　文瑾也佩服韋氏的忍功，她就是不吭聲，任憑焦氏在那里不斷地挑釁。

　　“老二家的，你這茶，是不是剛才的剩茶？”

　　“不是的，我重新泡的?！?p>　　“騙誰？你有多小氣，當我不知道？”

　　“真的，文瑾想腌茶葉蛋買的?！?p>　　錢串串一聽，立刻喜笑顏開：“腌好的蛋呢？”

　　“晚上鴨子才下呢，剛才王善人把鴨蛋都運走了，一個也沒剩?！?p>　　“我不信。”錢串串站起來，這原來是她的家啊，她很快把幾個屋子走了一遍，連后院都走了。沒找到鴨蛋，卻把心情給找壞了。她現(xiàn)在住草屋，看這里的磚瓦大房，心如火焚般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