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阿蘇死了?”樂意驚詫的皺起眉。
于大媽感嘆的點頭,拍拍樂意大腿,“死了,早就死了。哪個女人遇到這種事兒,也活不長的。女人哪,就得本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人了,就不能由著性子來?!?p> 樂意想站起來,去找林瘸子。于大媽的手在樂意腿上用力一壓,問樂意:“你帶連老板到我這兒來,就是來問苗阿蘇的事兒?”
說著,于大媽換上燦爛諂媚的笑臉,看向連相。
連相朝于大媽點點頭,欠屁股站了起來。
樂意也跟著站起來,“于大媽,我們還有別的事兒,有空再來找你?!?p> 于大媽拉著樂意的胳膊,“怎么這么著急就走了啊,你們?yōu)槭裁创蚵犆绨⑻K???是不是,林瘸子干了啥了不得的事兒?”
“不是,當然不是?!睒芬獬吨e,“我就是昨天湊巧聽見別人說閑話,起了好奇心,就過來問問你,是不是真有這么個事兒。”
于大媽神經(jīng)兮兮的對樂意說:“你哪兒聽來的?咱鎮(zhèn)上還真沒有幾個敢說這事兒的。早幾年,有人說起苗阿蘇的事兒,被林瘸子聽見了,林瘸子一镢頭把那人的腦瓜子開了瓢,差點兒把人打死。哎呦,可嚇死個人了。”
樂意說:“那我可得保密了,我可不想被開瓢兒?!?p> 于大媽說:“對對對,一定得保密,可千萬別四處傳啊?!?p> “今天的事兒謝謝你了,那我先走了啊,于大媽。”
“走吧走吧,記著,可千萬別到處亂說?!庇诖髬尠褬芬夂瓦B相送到大門口,覺出不對勁兒,“噯噯噯,你們等等,你們還沒告訴我,為什么問苗阿蘇的事兒呢?!?p> 樂意回頭笑著說:“我回頭再告訴你?!?p> 于大媽吆喝著,“你可千萬別忘了,一定回來告訴我,我等著你。”
“噯,好。”樂意應(yīng)聲。
樂意和連相從于大媽家離開之后,來到了村西頭,隔著一條水溝,看著對面林瘸子家的房子。
溝對面有兩座房子,一座是林瘸子的,另一座住著個精神不大正常的老光棍。
樂意側(cè)頭看了眼連相,“你說,咱們要是就這么過去了,會不會被打出來?”
連相很肯定的回答,“會。”
垂著頭,樂意想了想,有點兒懊悔的說:“早知道在于大媽家打聽打聽苗阿蘇的墳在哪兒了?!彼牧讼履X門,“要不我們回頭去問問?!?p> 連相指著房子不遠處土坡上一個光溜溜的小墳包,對樂意說:“不用回去了,那個應(yīng)該就是苗阿蘇的墳?!?p> 樂意兩手圈在兩只眼睛周圍,瞇起眼睛,使勁兒盯著墳包前的墓碑看,可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她放下手,“我什么字也看不見。你看清楚了?真的是苗阿蘇?”
連相解釋,“我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只是從它的位置推測出來的?!?p> 樂意看了看林瘸子的房子,然后把目光移到那個孤零零的小墳包上,思索著點點頭,“這應(yīng)該就是苗阿蘇的墳。”
樂意和連相確認了苗阿蘇墳包的位置,邁過小水溝,從林瘸子房子側(cè)面拐過去,來到苗阿蘇的墳包前。
苗阿蘇的墳包雖然很寒酸,但卻收拾的非常干凈,周圍沒有一根雜草,一看就知道經(jīng)常有人過來收拾。
“看這樣兒,林瘸子應(yīng)該不像于大媽說的那么恨苗阿蘇。”樂意摸了摸下巴,蹲了下來,盯著墓碑上簡單的幾個字仔細查看著,“你看看,連上面刻的字縫隙里都沒有灰,這得費不少勁兒清理,而且得經(jīng)常清理?!?p> 連相正準備蹲下來,和樂意湊一塊兒,觀察一下墓碑。他剛做出蹲的姿勢,就聽見身后爆喝一聲,“你們是誰,都給我滾開!”
爆喝的不是別人,正是從窗口看見他們的林瘸子。
林瘸子話音落下,镢頭也跟著落了下來,直直朝著樂意的腦袋上砸。
連相快速拉住樂意的胳膊,將樂意扯到懷里,一個旋身,躲過林瘸子的攻擊。
林瘸子一镢頭沒打中,并沒有繼續(xù)掄镢頭,而是站在苗阿蘇的墳包前,像是守護主人的惡犬似的,極其憤怒兇狠的盯著他們。
樂意站穩(wěn)之后,緊忙對林瘸子解釋,“我們不是來做壞事兒的,只是想來看看苗阿蘇?!?p> “滾開!阿蘇不認識你們!”林瘸子面目猙獰的朝樂意吼著,兩只手緊緊握著镢頭,像是隨身要掄起來,攻擊樂意和連相似的。
樂意雙手在胸前擺著,“你聽我說,我們沒什么惡意。我是因為遇到一個怪事兒,所以才來看看苗阿蘇。”
林瘸子不聽樂意的解釋,一勁兒嚷嚷著讓他們滾,不準靠近苗阿蘇的墳包。
連相見樂意無法說服林瘸子,雙目猛然一瞇,像是兩道利劍似的,緊緊釘在林瘸子臉上。他眼神壓迫性極強,攻擊性也極強,壓迫震懾的林瘸子打了個寒顫,把剛剛要從嘴里冒出的滾字,吞咽了回去。
見林瘸子不再罵了,樂意趕緊對林瘸子解釋。她把從破廟里帶回來小孩兒,以及小孩兒要找的人的特征全部跟林瘸子說了。
樂意還沒說完,林瘸子就“嗷嗚”一聲,扔掉镢頭,一屁股蹲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哭起來。
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連相,樂意小聲問:“他怎么了?我剛才說錯了什么嗎?”
連相搖搖頭,“你沒說錯?!?p> “那他怎么了?”
“等他哭夠了,就會告訴我們?!?p> 林瘸子嚎哭了五六分鐘,揮袖子抹掉臉上的眼淚鼻涕,從地上爬起來,粗澀著嗓音,對樂意和連相說:“你們跟我過來吧,我把事兒告訴你們?!?p> 樂意和連相對看了一眼,跟在了林瘸子身后,進了林瘸子家。
林瘸子把他和苗阿蘇的事兒,對樂意和連相說了。
他說的和于大媽說的完全不一樣,苗阿蘇根本就沒有勾引過有錢的男人,而是上山挖草的時候,被人拖到溝里強暴了,所以才壞了胎。
林瘸子也并沒有打過苗阿蘇,而且還百般安慰苗阿蘇,讓苗阿蘇把孩子生下來,他會當成自己親生孩子看待。
苗阿蘇在林瘸子的開導(dǎo)下,漸漸想開了,決定把孩子生下來,把那件屈辱的事情忘掉,和林瘸子好好看養(yǎng)孩子,好好過日子。
可在苗阿蘇肚子八個月大的時候,鎮(zhèn)上起了謠言,說苗阿蘇肚子里的孩子是偷情得來的,而且個個說的是有板有眼,儼然親眼見到苗阿蘇偷情了似的。
苗阿蘇剛開始還和那些說謠言的老娘們兒解釋,可那些老娘們兒圖嘴上痛苦和心里陰暗的爽快感,根本不聽苗阿蘇的解釋,只一勁兒的嘲諷苗阿蘇。漸漸的,苗阿蘇不愛說話了,一整天的關(guān)在屋子里,神經(jīng)兮兮的自言自語著。
林瘸子讓苗阿蘇不要去管別人怎么說,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成,但苗阿蘇根本寬不下心來。林瘸子不舍得苗阿蘇難受,為了能讓苗阿蘇不再被流言騷擾,就把房子遷到了現(xiàn)在的地方,和鎮(zhèn)上人隔離的遠一些。
自從搬來這里,苗阿蘇看起來是好了不少,甚至偶爾還會出去曬曬太陽,喂喂雞。
林瘸子以為苗阿蘇慢慢就會好了,會變的和以前一樣。
可他沒想到,苗阿蘇會偷偷去找杜婆婆,要來打胎的藥,把孩子流掉了。流掉孩子之后,苗阿蘇就瘋了,誰也認不得,嘴里整天哭喊著孩子孩子。
即使苗阿蘇變成了這樣,林瘸子也沒有嫌棄過苗阿蘇,反而對苗阿蘇更好。他想著,總有一天,苗阿蘇會清醒過來的。
苗阿蘇在他的期盼下,清醒過來了,可只清醒了一天,就上吊自殺了。
林瘸子涕淚橫流,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那天早晨,阿蘇突然跟我說,她不瘋了,她要和我好好過日子。我高興的要命,去鎮(zhèn)上買了兩斤豬肉,想慶祝慶祝??晌一丶?,回家的時候,卻看見阿蘇吊死在了橫梁上。”
緊接著,他表情猙獰起來,憤怒的用力拍了下桌子,粗啞著嗓音,惡狠狠的說:“都是鎮(zhèn)上的人干的,是他們一起害死阿蘇的,是他們害死阿蘇的?!?p> 他又哽咽起來,眼淚像是洪流一樣,洶涌的朝臉下淌。
樂意安慰著林瘸子,“你別太傷心了,過去的事兒,已經(jīng)過去了。那些碎嘴的人,也肯定受過老天的罰了?!?p> “沒有,他們沒有,他們都活的好好的?!?p> 樂意說:“現(xiàn)在不罰,以后也是會罰的。閻王爺會拔了她們的長舌頭,扔到油鍋里,讓她們下輩子有口無言。”
林瘸子猩紅著眼睛,看向樂意,“真的?”
“真的。”樂意很肯定的說:“阿蘇的兒子既然能找過來,說明這世上是真的有鬼的。有鬼就有地獄,有地獄就有閻王。閻王肯定賞罰分明,按罪進行懲罰?!?p> 林瘸子被樂意這么一說,情緒平靜了不少。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有鬼,阿蘇應(yīng)該早就投胎了吧。要不然,她怎么從來沒看看我?!?p> “興許她一直看著你,只是你看不到她而已。”樂意安慰著林瘸子。
林瘸子嘆口氣,“如果就像你說的那樣,噯?!?p> 緊接著,他說:“阿蘇已經(jīng)死了,孩子根本找不到阿蘇的,那該怎么辦?要不然,你把孩子引過來,引到我身邊?!?p> 樂意說:“我也看不到他,只知道他晚上會出來,會來找我?!?p> 林瘸子激動的站起來,“你今晚留在我這里,好不好?讓我,讓我看看孩子。孩子要是不想投胎,就讓他留在我身邊,我照顧他?!?p> 樂意搖搖頭,說:“我今晚可以留在這里,但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過來?!?p> “肯定會來的,肯定會來的?!绷秩匙蛹拥拇曛?,臉上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