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心里堵了一股氣兒,上不去下不來,噎的她難受。這股惡氣兒,讓她心臟又緊又酸,像是放多了鹽津梅子似的。
她伸手捂到胸口上,用力順了幾下,想把那股氣兒順下去。可那惡氣卻逆道而行,不往下走,反而向上鉆。那股氣兒鉆到胸口那塊兒,陰險的凝結(jié)成一個痞塊兒,結(jié)結(jié)實實的堵在那兒。
和蛇見樂意臉色不好,關(guān)心的問樂意,“你身體不舒服?”
樂意搖搖手,“我是心里不舒服,堵的慌?!?p> “因為剛才那家人的事兒?”
“嗯?!睒芬饷碱^擰在了一塊兒,“還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出了這個事兒,我還以為梁大爺是個憨厚的老爺子,于鳳梅是個勤快顧家的好媳婦?!?p> 樂意有很多的感慨,但是沒法用語言系統(tǒng)的表達(dá)出來。這種逆悖人倫道德的事情,她很難用正常的語言表述出來。
她只能無奈的感嘆,感嘆過后,又有幾分慶幸,慶幸自己的親人都不是梁家那樣的,慶幸自己沒遇到梁杜生一樣的事情。
偶一瞬間,她的血液猛然沸騰起來,讓她想沖出家門,去幫助梁杜生懲罰梁老漢和于鳳梅。可是理智站在門口,擋住了她沖動的腳步。
樂意一晚上都在想著梁杜生這個事兒,同和蛇談?wù)摰臅r候難受,上炕之后,也停不下來的難受。她在炕上翻來覆去,像是烙煎餅一樣的折騰著,想睡卻根本睡不著。
任誰陡然遇到這樣逆悖人倫的惡事,也是睡不著的。樂意這種年紀(jì)輕閱歷淺的,更是如此。在梁家的時候,她心里已經(jīng)很不舒服,像是空肚子喝了烈酒,燒心燒肺。回來后,烈酒的后勁兒猛烈的攻擊著她,讓她更不舒服。
樂意把棉被裹的很緊,可后背一直涼颼颼的,一點兒都不暖和。她后背上,像是貼了好幾只冰涼的大手似的,不停的吸著她身上的熱量,讓她聚不了熱氣兒。
翻滾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時候,她才似睡非睡的閉上了眼睛。她有點兒暈乎,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里頭。要說是在夢里,她能看見屋里的一切。要說是在現(xiàn)實,但她分明知道自己是睡著的。
她的眼睛也沒合緊,湊近了看,能透過睫毛看見她上下眼皮之間的細(xì)縫兒。帶點兒藍(lán)的眼白,陷在細(xì)縫兒之中,像是緊密樹蔭縫隙中露出的一點兒天空似的。
和蛇進(jìn)來了她的房間,她朦朦朧朧是知道的,但是卻聽不清楚和蛇說的什么。她同和蛇之間,像是隔了個充滿蒸汽的玻璃房子,讓她看的模糊聽的更是模糊。
樂意想睜開眼睛,清醒著同和蛇道別。但她的眼皮子像是被膠水兒黏住了,怎么都睜不開。
她只能在心里對和蛇說了聲拜拜,然后在模糊的視線里,目送和蛇離開房間。
和蛇走后,樂意并沒有睡多長時間。
她挺有睡意的,也很想好好睡一覺,補(bǔ)補(bǔ)精神。但無奈老鴉在外頭發(fā)了瘋一樣的叫喚,吵的她根本睡不下去。
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點多,太陽都出來了,老鴉不該叫才對,因為老鴉一直只在天不亮的早晨叫喚。可老鴉反常的叫了,而且叫的特別凄厲,刺的她耳膜發(fā)脹頭皮發(fā)麻,特別煩躁。
樂意郁卒的穿好了衣服,連被子都沒疊,就下炕穿上鞋,開門來到了院子。
她沒開門的時候,老鴉不停的叫,可她一開門,叫聲戛然而止,像是被刀子陡然攔腰砍斷了似的,停的特別快。
黑著臉瞅了眼天空,樂意緊了緊衣服領(lǐng)子,進(jìn)了廁所。從廁所出來,樂意來到到白肚旁邊,問正抻著腦袋朝天上看的白肚,“你在看什么呢?”
白肚斜看了樂意一眼,“我在找那只老烏鴉?!?p> 樂意也跟著朝天上看,天上除了太陽和幾塊灰蒙蒙的散云,連老鴉的影兒都沒有。她收回目光,沒好氣兒的對白肚說:“天上又沒長樹杈子?!?p> 白肚嗆嘴,“我沒說它停在天上,我是在等它飛過來?!本o接著,白肚問樂意:“你不覺得老烏鴉叫的很異常么?”
“覺得了。”樂意撓了撓額頭,把額頭上散亂的頭發(fā)撩到腦袋上,“它歲數(shù)大了,腦子不好使了,就瞎叫喚?!?p> 白肚把眼睛瞇成三角,深沉的看著樂意,“我覺得不是這么回事兒,不是因為它老了。我聽它叫的那個動靜,應(yīng)該是家里的烏鴉出事兒了?!?p> “老鴉就那么一只,一直就一只,沒家人?!睒芬夂艽_定,樂家鎮(zhèn)就一只烏鴉,好多年了,一直就那么一只。
白肚動了動眼皮子,嘴角撇出一個懷疑的弧度,“就一只?難道你去老烏鴉窩里看過?興許它家有個缺翅膀的媳婦呢?!?p> “你可真能瞎猜?!?p> 白肚說:“我沒瞎猜,我是有根據(jù)的。老烏鴉窩里,絕對還有一只不能飛出窩的烏鴉。那只,要么是它媳婦,要么是它孩子。它這幾天叫的這么難聽,肯定是窩里那個得病了,快不行了,所以才急的叫喚?!?p> “叫就叫好了?你這說法,太不靠譜了?!?p> “你當(dāng)它喜歡叫的那么難聽啊,它是不會說人話,所以才大聲叫喚,想吸引人的注意。它是想引人去它窩里看看,幫它救救它窩里那只?!卑锥钦f的有理有據(jù)的,整的跟親眼所見似的。
樂意別著嘴角搖搖頭,“別瞎扯了?!?p> 白肚生氣的說:“你要是不信,咱們就去老烏鴉窩那里看看,要是和我說的一樣,那你必須向我道歉?!?p> 樂意歪鼻子斜眼,問白肚,“要是和你說的不一樣,怎么辦?”
“那以后,什么都你說了算。”
樂意用力點了下頭,“行,就這么定了。”
樂意以為自己贏定了,可等上山找到老鴉的窩,看到了老鴉窩里那只白毛烏鴉,樂意只能向白肚認(rèn)輸,并且誠懇的道歉。
白肚很得意,簡直要長翅膀飛起來了。它得意洋洋的對樂意說:“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你呀,道行還淺著呢,不是我的對手。”
樂意認(rèn)錯,“我錯了,我長了一雙田螺眼,沒看出來你的道行?!?p> “知錯就好。”白肚擺出心胸寬闊的模樣,“既然都看了,那咱們回去吧。這山上邪氣兒挺重的,弄的我不怎么舒服。”
樂意讓白肚先回去,她想給這只白毛烏鴉診斷一下,看看能不能給它治治。
這白毛烏鴉毛色很罕見,更罕見的是,沒長翅膀,脊背兩側(cè)光禿禿的,應(yīng)該是天生畸形。白毛烏鴉閉著眼睛,奄奄一息的斜躺在窩中的草墊子上,幾乎跟死了一樣,看著特別可憐。
白肚嫌棄樂意爛好心,甩過尾巴,一溜煙的下了山,把樂意丟在了山上。
樂意別別嘴角,轉(zhuǎn)過頭,小心翼翼的湊到窩前。
老鴉這個窩,緒的很大也很結(jié)實,地方也極為隱蔽,不是在樹上,而是在懸崖側(cè)拐角的幾塊大石頭中間。除非有人來這里攀巖,或者像樂意這樣,有白肚帶著拐過來,要不然,是絕難發(fā)現(xiàn)老鴉這個窩的。
在樂意把腦袋湊到窩前的時候,老鴉突然出現(xiàn)在半空,尖銳的叫了一聲,像是箭一樣,朝樂意沖了過來。
樂意根本沒地兒躲,前面是老鴉的窩,左邊是石頭,右邊不到半米的距離就是懸崖,身后是拐著彎長的石頭,得小心翼翼的才能拐過去,回到安全的地兒。要是陡然拐過去,那肯定會掉到懸崖底下,摔個稀巴爛。
她無計可施之下,焦急的朝老鴉大喊了一聲,“我是來給你家人看病的。”
說完,她就雙手捂住頭臉,半曲著膝蓋,把后背緊緊貼到石頭上。
老鴉雖然不會說人話,但能聽懂。在樂意喊完話之后,它一個轉(zhuǎn)折,改變路線,沖向了右邊,接著,折返,飛到了窩上頭,面對樂意站著。
它朝著樂意嘎嘎叫了兩聲,等樂意放下了擋在頭臉上的胳膊,它沖著樂意扇了兩下翅膀,嘎嘎嘎又叫了三聲。
樂意余悸未消,拍了拍胸口,穩(wěn)了穩(wěn)心神兒,試探性的對老鴉說:“我是來給你窩里這個看病的?!?p> 老鴉嘎嘎兩聲,點了點頭。
樂意見老鴉能聽懂她的話,稍稍放了心,小心翼翼的征求老鴉的意見,“那我現(xiàn)在過去給它看看?”
老鴉輕輕扇著翅膀,點點腦袋。
樂意探出右腳,遲疑了一秒鐘之后,又邁出左腳,來到了窩前。
她在老鴉焦急的目光下,開始細(xì)心為白毛烏鴉診查。
樂意系統(tǒng)的檢查了白毛烏鴉的眼皮,嘴舌,爪子,羽毛以及羽毛下的肌膚,屁股。
“咦?”樂意納悶的抬起頭,問老鴉,“它最近一段時間,都吃過什么東西?”
老鴉歪了下腦袋,朝樂意扇扇翅膀,隨后身子一別,展翅飛走了。很快的,它又飛了回來,把嘴里銜著的幾個玉米粒放到窩頂上。
樂意拿起老鴉銜來的玉米粒,看了看顏色,又聞了聞,隨后神色凝重的對老鴉說:“你弄來的這些玉米粒,上面涂了稀釋過的毒藥,它就是吃了這個玉米粒中毒。這種玉米粒,吃的越多,中毒越深?!?p> 她把窩上的玉米粒全部撿起來,朝懸崖扔了下去,然后在石頭山擦了擦手。
老鴉嘎嘎嘎叫了幾聲,似乎想跟樂意說什么。
樂意聽不懂烏鴉叫,但大約明白老鴉是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兒,為什么吃的玉米粒上會有毒藥。
她對老鴉說:“這肯定是誰家用來毒老鼠的,你不小心弄錯了,以為這是用來吃的?!?p> 老鴉嘎嘎嘎叫著,還撲騰起了翅膀。
“我聽不懂啊。”樂意很無奈。
老鴉用嘴巴朝著白毛烏鴉點了點,然后朝樂意點了點,扇扇翅膀。
這個意思,樂意是明白的。
樂意安撫著老鴉,“它雖然中毒挺深的,但我能治,能把它治好?!?p> 老鴉嘎嘎兩聲,腦袋朝前傾,然后用力點了兩下,像是在朝樂意鞠躬。
樂意領(lǐng)會了老鴉的意思,對老鴉說:“我現(xiàn)在回去找草藥,然后煮了帶過來給它吃。你放心,我保證把它治好?!?p> 老鴉點點頭,嘎嘎嘎嘎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