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井蛙怎可語于海
長安南街,司徒府前,白雪皚皚的長街上站滿了人。
他們來此的目的自然是拜見那久去歸來的司徒允,畢竟其曾官拜丞相,雖辭官已久,但其人之名,卻依舊頗入人心。
不過此時帶著拜貼的他們,心思一股腦的全投入在了人群的最前端。
在那里一名身體精壯的漢子,把一位公子哥家的奴仆狠狠地踩在腳下,而那漢子接下來的目標(biāo),便是那公子哥了。
圍觀的人早已經(jīng)在府門前讓出了數(shù)尺寬大的空地,一是怕被誤傷,再有方便觀賞。
畢竟能看到經(jīng)常囂張跋扈的林鏊挨揍,對于被林鏊欺凌過的人來說,那多是一件美事兒啊!
解決林鏊帶來的仆從,對風(fēng)十三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畢竟是個五品高手,按倒幾個只練過幾天外家功的家伙,多少有點欺負(fù)人了。
林鏊有點慌了,平日他欺負(fù)的,不是畏懼他家勢力的,就是膽小怕事兒的。
何況今日是來拜見司徒允的,他來想著在司徒允跟前留個好的印象,待到來日司徒允官復(fù)原職時,倘若想起他來,定然有少不了的好處。
他來這里并沒有找事兒的心思,故此自家府上的高手他并沒有帶著,只是招呼了幾個趕車墜鐙好使喚的。
當(dāng)風(fēng)十三一拳一拳把他帶來的仆從撂倒后,林鏊知道,他攤上事兒了。
至少眼前他這事兒想要善了,是不可能的了。
林鏊為人是囂張了些,可他不傻。
他心里也不禁后悔起來,他以為對方聽到他的名字后,并不敢把他怎么樣,畢竟顧澤兩人的穿著是真不像富貴人家的公子。
風(fēng)十三此時正向他一步步靠近,林鏊一邊驚慌后退一邊道。
“你不要過來,在司徒府前你怎敢出手打人!”
林鏊以此地為司徒允的府門前來提示風(fēng)十三,然而并沒有用。
而且林鏊發(fā)現(xiàn),在他說完后風(fēng)十三的眼神更加的兇狠,這讓林鏊差點以為是一頭餓極了的猛虎當(dāng)面。
林鏊不知怎地,覺得腳底下有些發(fā)軟發(fā)麻。
他順勢抱著司徒府門前的石獅,指著已捏好斗大拳頭的風(fēng)十三說道。
“這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你要是敢打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顫抖的語氣,已經(jīng)出賣了林鏊此刻的內(nèi)心。
想已官府的名義來迫使風(fēng)十三住手,已是他最后的倔強。
不過林鏊的話也不假,私下斗毆是要坐大牢沒錯,可風(fēng)十三會因此退卻嗎?
只要顧澤沒發(fā)話,即便是皇帝在他面前,風(fēng)十三也要把林鏊揍一頓。
彼時風(fēng)十三已經(jīng)揪起林鏊的衣領(lǐng),眼看那沙包大的拳頭就要落下去,而顧澤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風(fēng)十三背后。
顧澤拍了拍風(fēng)十三的手臂道:“把他放下來吧?!?p> 顧澤的舉動,不止風(fēng)十三沒能明白,就連身后那些準(zhǔn)備拍手叫好的人也是大失所望。
同時有些好事者,毫不避諱顧澤言說:“此人莫不是怕了林鏊。”
“不然呢,如果今日打了林鏊,他們以后怕是要慘咯。”
顧澤對此并不加理睬,他做事還不需要看別人臉色,只要他樂意就成。
況且并不是顧澤怕了,只是此刻司徒允的府門開了,而且先前顧澤也聽到旁人議論過林鏊家的背景。
現(xiàn)在的司徒允剛剛回到長安,念及之前的情義,顧澤不想讓司徒允為難罷了。
顧澤開口說完,風(fēng)十三便放下來林鏊,但他那滿是火氣的眼神卻沒離開過林鏊。
死里逃生的林鏊大大松了一口氣,連忙貓著身體,蹲在了石獅子的后面,以此來躲避風(fēng)十三。
也是在顧澤說完后,司徒允的府門也被門房打開了。
而門內(nèi)走出一位五十上下的老者,身后也是跟著了幾位家丁。
老者的出現(xiàn),讓本有些沉寂的人群再次躁動起來。
“學(xué)生陸仁舟奉上拜貼,求見司徒老先生?!?p> “學(xué)生李勤,求見司徒先生?!?p> “晚輩方世績……”
“…………”
一時間人群鬧哄哄地紛紛自報家門,都嚷嚷著要拜見司徒允。
前面的倒是彬彬有禮地奉上拜貼,而后面的則怕老者看不見自己的拜貼,都是高高舉著,大聲喊著,拼了命的往前擠,唯恐別人搶了先。
不少前面的人因此受害,僅僅是被擠倒在地就算了,那滿是腳底泥的雪水,更是硬生生地吃了好幾口。
老者似乎也不喜這等場面,不停的招呼著雙手道:“諸位且靜一靜,聽老朽一言?!?p> 這老者在司徒府上的地位應(yīng)當(dāng)不低,在他語落后,人群果然安靜下來。
畢竟誰也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繼而他們便是眼巴巴看著老者,想聽他接下來說什么。
見人群安靜了下來,老者無害的面上滿是和藹的笑容。
繼而他便說道:“我家老爺今日要與故友敘舊,暫不接客,老朽也是聽下人說有人在門前打斗,故此才出來看看?!?p> 老者說完之后,有些人帶著失望之色當(dāng)即離開,也有不死心的想留下來繼續(xù)耗一耗。
萬一老者因他的誠心而感動,故而放他進去了也說不定。
自司徒允回到長安的消息傳開,每日在門前求見的人不計其數(shù),有些是朝中官員,但更多的還是城外書院中的學(xué)子。
以往只要過了早時,拜見的人不見司徒允開門接客,便都會自覺的離開。
而今日這老者也是這樣打算,想著閉門不開,過了拜見的時間讓這些人自行離去。
可老者忽而聽下人說有人在門前斗毆,若是這樣,那他就不得不開門看看。
若是出了人命司徒府都不管,那損壞的可是他們的名譽。
“霖叔,你要給我做主??!”
“就是他,還有他,他們要打我,你看看,我?guī)淼募叶?,被打的就一口氣了??!?p> 本貓在石獅墩后面的林鏊聽說之后,當(dāng)即跳了出來撲在老者身前,抱著老者小腿,指著顧澤二人干嚎著。
一聽林鏊先告狀,原本走了一半的人扭頭又回來了,反倒是陸仁舟,則是一頭鉆進人群藏了起來。
顧澤看著這一處戲只覺得好笑,而風(fēng)十三則是暗中捻好了劍訣,做好帶著顧澤隨時離開的準(zhǔn)備。
司徒霖看著林鏊有些語塞,不是他不知道說什么,而是他不認(rèn)識這個抱他腿的后生是誰。
“你是,誰家的公子?”
司徒霖話音剛落,當(dāng)即一片捧腹大笑之聲,
林鏊的哭聲也戛然而止,他快語道:“晚輩林鏊,霖叔你不記得我了,早年間我父親帶我來拜見司徒大人時,您還拍著我的腦袋說我以后有出息呢!”
“林鏊……”
司徒霖想了一會兒,繼而搖搖頭,他還是沒想起來。
“家父林世南,我舅父是朱延廷!”
司徒霖依舊沒想起來,林鏊又連說了兩人。
司徒霖一聽林鏊說的這兩人忽覺得有些印象,點頭道:“嗷,你是林員外家的那個公子?!?p> 繼而司徒霖的臉色有些微變,司徒允離開長安后,他便留下來打理著司徒府,對于林鏊他是聽說過的。
司徒霖心間登時有些后悔,當(dāng)年說話太草率了。
司徒霖扶起林鏊道:“你說他們打了你的家丁,還要打你?”
林鏊無辜的把頭狠狠地點著,“嗯嗯嗯!”
司徒霖點頭笑著,但他并沒有就此定下結(jié)論,對于林鏊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當(dāng)下又笑著問向顧澤道:“他說的話剛剛你們也聽見了,不知二位可有什么要說的?”
司徒霖沒有偏向林鏊是顧澤沒想到的,顧澤還以為他接下來的結(jié)果是被人叉出去呢。
這邊顧澤沖司徒允施了一禮,還未待他說話,那邊人群中不知何人突然喊道。
“是林鏊使喚他的下人要打這兩位,誰知還未出手便因地滑摔倒而不省人事?!?p> “林鏊見他沒了倚仗,便開始給這兩人賠不是,直到您老人家出來,那林鏊氣不過便惡人先告狀!”
“司徒大人英明一世,管家您可不能聽信讒言,是非不分?。 ?p> 人群很多,說話之人也在人群最里面。
也是林鏊不得人心,在那人說完后,響應(yīng)之聲此起彼伏。
眾人一口,都道林鏊挑弄是非在先,有道法不責(zé)眾,一時司徒霖也無以奈何。
眾人這么一鬧騰,剛準(zhǔn)備開口的顧澤倒也不好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但顧澤也沒有要感謝他們的意思,這些人雖然表面是在維護他,顧澤也承他們這個情。
但主要原因還是他們自心想要報復(fù)林鏊,顧澤回頭看過,開口的多為書生,而那些達(dá)官顯赫也只是看著一樂。
眾人的說辭讓林鏊血脈噴張,有道墻倒眾人推,破鼓亂人捶。
而林鏊遭遇的便是這種境地,以他的性格受此冤辱,自然不會一聲不吭。
林鏊當(dāng)即奮起反抗,雙眼怒睜喊道:“胡說,你們胡說,不是這樣的!”
林鏊抬頭看著司徒霖,希望司徒霖能聽他的言辭。
但司徒霖卻不看他,只點著頭說道:“即是如此,老朽也無甚可說,怎么處理你們私下商量,別在司徒府前鬧出人命便好?!?p> “諸位請回吧!”
說完司徒霖便走,打算離開這里。
林鏊蹲在地上,不敢直視顧澤和風(fēng)十三,只恨恨看著人群中叫囂最兇的幾個,暗想回頭帶人挨個問候一遍。
見司徒霖要進入府門,顧澤上前喊道:“老丈且慢!”
說實在的,司徒霖對顧澤無感,若說林鏊不是個什么好東西,那顧澤給司徒霖的感覺也不是個善茬。
但礙于眾人都看著,事關(guān)司徒府的聲譽,司徒霖也不好不搭理。
一旁的林鏊見顧澤和風(fēng)十三上來了,趕緊站起來繞著石獅走了下去。
司徒霖轉(zhuǎn)頭看著上了臺階的顧澤笑問:“公子還有何事?”
顧澤作禮道:“既然司徒公有貴客需要招待,在下也不好打擾,這有一物,煩勞老丈帶給司徒公。”
司徒霖看都沒看便擺手道:“此物公子還是收回吧,既不見客,怎能收禮?”
司徒霖指著一些還在逗留之人又道:“倘若都似公子這般,那豈不就亂了套!”
司徒霖此言不假,不見客不收拜門禮這是規(guī)矩,倘若這個規(guī)矩破了,那每日早起司徒府門前還不都堆成山了。
司徒霖的拒絕顧澤也理解,只不過他沒司徒霖想的那么多。
當(dāng)下顧澤又懇求道:“這副畫是司徒公與在下買的,煩請老丈幫我?guī)нM去,若司徒公有空看時,他自會知曉?!?p> 顧澤的再三糾纏讓司徒霖早有不耐,也是他為人處世極為老道,方才與顧澤耐著性子說了一通又一通。
顧澤的不折不饒,讓司徒霖臉上已有些溫怒之色。
他沉聲厲色道:“若公子在這般糾纏下去,莫怪老夫無禮了?!?p> 不止司徒霖,門前的其他人也看不下去了,一時間對著顧澤指指點點,說著什么他不識好歹。
其實顧澤并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他一再的請求也只是因為給司徒允面子。
何況顧澤早就說明這畫是司徒允買的,既然司徒允沒時間,那顧澤想著讓司徒霖幫他帶進去也毛病啊。
顧澤面無波瀾回道:“如此,叨擾了!”
這一次顧澤沒有作禮,也沒有什么笑臉,只是撂下一句轉(zhuǎn)身離開了。
顧澤身邊憋氣已久的風(fēng)十三忿然道:“呵,爾等宵小,不過如此!”
他說完之后,身后佩劍似有所感應(yīng),一聲錚鳴之聲,嚇的眾人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內(nèi)。
風(fēng)十三若不是心中顧他把這些人殺了之后,會耽誤顧澤尋找他的夫人,恐怕現(xiàn)在司徒府前沒有一個人可以站著。
司徒霖站著愣了半晌,直到顧澤離開了司徒府門前的那條街道,他才有所緩和。
繼而司徒霖默默念道:“一個長的俊,一個背著劍?!?p> 繼而他伸手抓過來身邊一個小廝問道:“剛剛那人說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小廝以為司徒霖問的是風(fēng)十三臨走前說的那句,心中驚恐,顫顫巍巍半天也沒說一個字。
司徒霖又把小廝往他跟前拉了拉道:“剛剛懷里抱著東西的那人,說了什么?”
小廝哆哆嗦嗦地說道:“剛剛……小…小人聽說,是老爺在他那買的畫?!?p> 小廝心里害怕是真,他手腕被捏的疼了也不假。
“壞了,快追!”
司徒霖確定了小廝所言后,悔的頓足捶胸,他就該問問那人是不是姓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