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誠和侯明理從多倫往錐子山街趕路。
一路上,就感覺路上越走人越少。
侯明理心里有點(diǎn)毛楞:“盎,老梯子呀,我來的時候,這道上人可挺多的,現(xiàn)在咋一個人也看不到呀,你說,會不會遇上胡子拉哄的(等等)?”
“盎,胡子,倒不可怕,這一路上的胡子我之前都打點(diǎn)過,他們不會難為咱們的?!备呤空\也感覺哪里不對勁兒,“不過,現(xiàn)在路上行人稀少,會不會有啥戰(zhàn)事呀?”
“戰(zhàn)事?”
“盎,就是打仗呀!”
“哪和哪打?”
“日本鬼子和國軍呀!”
“盎,對呀!我從下地出來的時候,日本鬼子和南軍打了一仗,結(jié)果南軍敗了,整個大西溝川被日本鬼子占了,也吵吵說,往這邊來的,難道日本鬼子這么快就干過來了?”
“前面還有個三五里就到棋盤山街了,過了棋盤山就是伊遜川,離錐子山街也就不遠(yuǎn)了。我看呀,為了安全起見,咱們還是把貨先藏起來吧。離這不遠(yuǎn)就是佛爺?shù)啦?,那里有個朋友,把貨先存他家里吧?!?p> “盎,你是貨主,你說了算?!焙蠲骼硗蝗幌肫瘘c(diǎn)事兒,“不過——我說老梯子呀,那這運(yùn)費(fèi),是不是就——少了呀?”
“盎,少是少不了你的,就是……”
“就是啥?”
“就是,這還沒到錐子山街,給不了你現(xiàn)錢呀!”
“唵?!老梯子呀,你,你不會是賴賬吧?”
“我說大印子呀,我老梯子江湖行走這么多年,哪能賴賬呢?”高士誠說,“再說了,你是布達(dá)施里的朋友,我不能打他的臉呀!”
“盎,可不給現(xiàn)錢,我上哪朝你要錢去呀!”
“盎,要不這樣,把你的運(yùn)費(fèi)折算成鹽。按一成鹽給你當(dāng)運(yùn)費(fèi),總算可以了吧?”高士誠還很闊綽,給了一成鹽頂運(yùn)費(fèi)。
“中是中。不過——你說過的,怕遇到打仗的把貨搶了,才想起藏貨的。我?guī)е@些貨,也不踏實(shí)呀!”
“盎,那這樣,我?guī)湍惆堰@一成貨運(yùn)到棋盤山街上,把貨賣了不就出來錢了嘛!你帶著錢走人?!?p> 倆人把貨卸在佛爺?shù)啦淼囊粦羧思依?,藏好。然后趕著車,拉著侯明理那些鹽,到棋盤山街上去賣。
棋盤山街是口外有名的大牲畜交易集市,每逢三六九開市。
那天正趕上臘月十三,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盎,老梯子哥,好久不見呀!”在一個掛著飯店幌子的門前,一個小伙計(jì)把張士誠認(rèn)出來了。
張士誠一看,趕緊給侯明理介紹:“盎,大印子,這位是我的小兄弟,報(bào)蔓哼哼蔓(姓朱),大家都叫他小哼哼?!?p> 然后指著侯明理向小哼哼說:“這是我的新朋友,報(bào)蔓掛印封蔓,我叫他大印子?!?p> 倆人見面,都右手握住左拳,高舉過左肩,相互寒暄一下,這就算是認(rèn)識了。
張士誠在懷里掏一張疊好的紙交給小哼哼說:“盎,你替我把這個轉(zhuǎn)交給掌柜的,就說貨到了,上面有取貨的地兒?!?p> “好嘞,老梯子哥?!毙『吆咿D(zhuǎn)身就往店里跑。
“盎,回來!”高士誠喊住小哼哼,“還有點(diǎn)事兒!”
小哼哼折回來問:“老梯子哥,還有啥吩咐?”
高士誠一指侯明理說:“你跟掌柜的問問,我這兄弟還有點(diǎn)貨,就在車上,能不能順便收了?!?p> “盎,好勒,我這就去問?!?p> 小哼哼走后,張士誠讓侯明理把車停在路邊,等小哼哼的信兒。
過了一刻鐘,小哼哼回來了。
“盎,老梯子哥,信送到了。印子哥的貨,掌柜的說可以一并收了?!毙『吆叽鴼庹f,“可是——老梯子哥呀,你還不知道,現(xiàn)在棋盤山被日本鬼子占了,日本鬼子對那貨,管得嚴(yán)呀,不能放這兒?!?p> “那放哪兒呀?”高士誠問。
“我?guī)銈內(nèi)€地兒?!毙『吆咛宪嚕巴白?,到前面瓦房那,往左拐?!?p> “盎,那,小兄弟呀,到那能給現(xiàn)錢不?”侯明理趕著馬車,問小哼哼。
“盎,到那,點(diǎn)了貨,過了稱,就給你現(xiàn)錢,一分不會少!”
“好勒!駕!”侯明理按照小哼哼的指揮,往前趕著車。
突然,前面有一群人呼叫著朝這邊跑來。
有跑得快的,路過侯明理車的時候,喊了一句:“盎,日本鬼子抓人了,還不快掉頭,往回跑!?”
這時小哼哼“噌”的一下從車上跳下來,邊往回跑邊喊:“趕緊的,掉頭,快跑!日本鬼子抓勞工來了!”
高士誠也跳下車,跟著小哼哼跑。
跑了一段路,發(fā)現(xiàn)侯明理沒跟過來,回頭一看,侯明理還坐在車上,一動未動。
“唵?大印子呀,快跑呀!”
“盎,我跑了,我這車和貨咋整呀!”
高士誠喊住小哼哼,倆人趕緊返回來拉侯明理:“盎,都啥時候了,要命還是要錢呀?”
可侯明理就是不下馬車。
正在拉扯中,幾個滿洲警察已經(jīng)追上來了。
高士誠一急眼,一把把侯明理拉下車,拖著他就跑。
小哼哼也過來幫忙,拖著侯明理。
侯明理還回頭看著自己的車,嘴里嘮叨:“盎,我的車呀,我的鹽呀!”
這個時候,滿洲警察和日本憲兵越來越多。
侯明理突然覺得頭上被啥鑿了一下,就暈過去了。
當(dāng)侯明理再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外面“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響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他覺得胳膊麻酥酥的,一動,發(fā)現(xiàn)動不了。
原來自己的胳膊被繩子捆著。
他向周圍一看,高士誠和小哼哼在瞅著他。身邊還挨著好多不認(rèn)識的人。
“唵?咱們這是上哪兒呀?”
“不知道!”小哼哼生氣地看著他。
“盎,我的車呢,我的貨呢?”侯明理突然想起了在棋盤山街上的情景。
“唵?!你咋那么愛財(cái)呀,現(xiàn)在命都快沒了!”高士誠說,“咱們被抓勞工了,這是在悶罐車?yán)铩9烙?jì)不是去修工事,就是挖煤呀!”
“唵?那咋整呀!”侯明理眼淚掉下來了,“我家里還有六七口子,等我吃飯呢!我老婆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呢!這可咋整呀?咋整呀?”
“有點(diǎn)男人樣行不行呀!”小哼哼見侯明理哭了,數(shù)落他兩句,“要不是擁烏(因?yàn)椋┠?,我和老梯子哥早跑了!你咋就那么愛?cái)呢?真是愛財(cái)不要命的主兒呀!”
“盎,少說兩句吧!”高士誠說,“現(xiàn)在咱們就是難兄難弟了,要團(tuán)結(jié),要相互信任!以后呀,在日本鬼子手里,可要多動動腦子。否則,真就不知道咋死的了!”
“盎,好,好,我聽你的,老梯子哥?!毙『吆哒f。
“盎,嗯!我也聽你的。”侯明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