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家大院廂房。
全身長滿大瘡的三結(jié)巴這幾天痛苦不堪,臉和下身被自己抓撓得鮮血淋漓。
龔樂氏看著自己的弟弟遭這樣的罪,心里不舒服,就罵猍歹嚎:“盎,當(dāng)個甲長,整天價跟個人物似的,連個看病先生都請不來,你真想把他給爛死嗎?”
“盎!這事和我也扯不著!誰叫他把人得罪光了?”猍歹嚎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當(dāng)個破團長,就覺著自個兒多大個官兒似的!你官再大,還能壓過我這甲長嗎?”
“盎,我,我,我——是滿人,皇,皇,皇——上的人!”三結(jié)巴依舊嘴硬,以與滿洲皇上同族為榮耀。
“盎,你滿人,你也滿人!”猍歹嚎指著龔樂氏說,“滿人咋了?在日本鬼子面前,你們啥也不是!有能耐你們請御醫(yī)去呀?讓皇上給你找看病先生去呀?!”
“別扯行嗎?扯那么遠嘎哈?虧你還是個甲長,還是不是個男人呀?他畢竟是你小舅子呀,他的話你還當(dāng)真呀!”龔樂氏見猍歹嚎發(fā)脾氣,半威脅半哀求地說,“呃,你畢竟是個甲長,營子里的人還給你個面不是,再去從家大院求求從四皇上,人家跟你不一樣,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去呀!”
“盎,好吧,我去,再去掃聽掃聽(打聽打聽)。”
猍歹嚎踏著方步一點點往從家大院挪,他從心眼兒里真的是打怵。
在下地這個營子里這么多年,走路都耀武揚威的,可自從出了“開口笑”那件事后,營子里的人都躲著他走,生怕被沾上晦氣似的。
到了從家大院門口,猍歹嚎不敢敲門,在大門前轉(zhuǎn)圈兒。
站在炮樓子上的勒勒李看見他,想喊話說兩聲,隨即又閉上了嘴。
他心想,沒別的,還是想找從四皇上,可先生不在家呀。
猍歹嚎轉(zhuǎn)了兩圈兒,想回去。
但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敲響了從家大院的大門。
這時勒勒李喊:“盎,龔甲長呀,找從先生吧,他還沒回來呢!”
侯張氏在屋里哄著從素妙玩,聽到勒勒李的聲音,知道猍歹嚎又來了,也不理他,繼續(xù)和妙兒做拉大鋸的游戲。
“拉大鋸,扯大鋸。
姥姥家門口唱大戲。
接閨女,送女婿。
小外甥,也要去……”
外面的敲門聲由低到高,越來越密集,打斷了她們拉大鋸的興趣。
猍歹嚎敲響了第一下,就停不下來了。
他拼命地敲,也不說話,好像在發(fā)泄。
“盎,龔甲長啊,從先生真不在家呀!”
猍歹嚎似乎沒聽見勒勒李的叫喊,一陣接一陣地敲門,把手敲腫了,自己也沒有疼的感覺。
聽到敲門聲此起彼伏,侯張氏想了想,把妙兒交給了從素花看管,自己來到大門前。
透過門縫看看,只有猍歹嚎一個人,就把大門打開了。
見到侯張氏,猍歹嚎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哈腰地說:“盎,大妹子呀,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就讓從先生和我碰一下面吧,有些話我當(dāng)面跟他說,你看中不中?”
侯張氏盯著猍歹嚎的眼睛,過了一會兒,說:“盎,龔甲長啊,你是下地的父母官,我敬重你。以前的事我不想提,你也別往一塊兒摻和。給你交個實底兒吧,從先生被李六子綁了票了,都好幾天了,到現(xiàn)在還沒保出來,你要見他,就得上李六子那兒去見他了!”
“唵?啥?從先生被綁票了?”猍歹嚎在門前低著頭轉(zhuǎn)了一圈兒,抬起頭來說:“盎,那我去做勾掛的,保準(zhǔn)?;貋?,當(dāng)中的好處我一分不收?!?p> “盎,謝謝龔甲長了,虧你還有這份心思。不過呀,現(xiàn)在看,不勞龔甲長大駕了,賽刁纏已主動去做勾掛的了,去了好幾天了?!?p> “盎,盎,她去了呀!有人去保從先生就好,就好!”猍歹嚎臊眉耷眼地說,“那,大妹子呀,你看能不能找點藥呀,先給三結(jié)巴抹抹,他的身上全是大瘡呀,撓得全身是血呀?!?p> 侯張氏想了想說:“盎,這花柳病吧,據(jù)說能把人爛死。一般缺大德的人呀,好得這種病。想想我的……唉!算了,不說這些。賽刁纏走的時候,包逸仙給他用過的藥膏好像還有一些,我也只能私下里幫我大哥做個主兒,給你拿點兒去了!”
“盎,那,太謝謝了,太謝謝了”猍歹嚎點頭像雞叨米似的。
侯張氏來到小藥房,找到賽刁纏用過的蜂蜜甘草膏,到廚房里找了點辣椒面,又在藥櫥里找點黑乎乎的東西,碾碎。她把這些摻和到蜂蜜甘草膏里攪拌均勻,端著出了大門。
猍歹嚎見到侯張氏手里的藥膏,趕緊過來,一把搶到手,連連點頭道謝。之后,轉(zhuǎn)身就走,生怕侯張氏反悔似的。
“盎,龔甲長呀!記得回來跟我大哥一起算藥錢呀!”侯張氏看著賴歹嚎的背影,心里狠狠地說:“你要了我兒子的命,我就讓你斷子絕孫!”
“盎!盎!嗯——先記賬,一起算!一起算!”
龔家大院廂房里。
三結(jié)巴正躺在炕上烙燒餅,翻來覆去躺不住,聽說猍歹嚎找來藥膏了,一個高從炕上爬起來,跑到院里就從猍歹嚎手里搶藥膏。
“盎,搶啥搶!你自個兒能用是咋的!”猍歹嚎扯過來,沒讓他搶過去。
“盎,就說嘛,人家從四皇上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龔樂氏見有了藥膏,心里踏實了許多,“咋不讓他過來給瞅瞅呀!”
“你吵吵個啥,人家家里出事了!”猍歹嚎說著進到廂房里,把一些團員趕出去,把門關(guān)上,“盎,去去,都到別的地方去!我來給他上藥!”
眾人出去,在窗子前扯著閑篇(嘮閑嗑)。突然聽到屋里“嗷——”的一聲叫,把大家伙嚇得一哆嗦,紛紛把窗戶紙?zhí)蛄藗€窟窿往里看,就見三結(jié)赤身裸體地站在炕上,貓著腰雙手捂住下身,不住地嚎叫。
“唵?虛驚個啥(嬌氣)?挺大個男人的,虛驚個啥呀?有種當(dāng)時別干那磕磣事呀!忍著點!”猍歹嚎呵斥他說。
“盎,殺,殺,殺——死我了!”
“盎,殺得慌(藥物等刺激皮膚黏膜的疼痛感)?殺得慌好呀,說明這藥有勁兒呀!管用!來,接著抹!”
三結(jié)巴就感覺下身火燒火燎的疼,過了一會兒,疼痛漸漸消失,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襲來。他用手捂著下身,不肯接著抹藥。
“唵——咋的?不抹藥能好嗎?”猍歹嚎憋著氣,喊道,“外面的,過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