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貴家的草房里。
侯張氏盤腿坐在炕頭,刁貴盤腿坐在炕梢,中間放一張炕桌,桌子上放了四個菜,倆熱倆涼。
刁英子在灶臺上忙來忙去。
“盎,四個菜齊了,那咱們就開喝,別客套了?!钡筚F端起了酒盅。
“盎,好呀,以后咱們就是親戚了,一家人了,客套個啥。”侯張氏也端起了酒盅,“咱們倆呀,不,應(yīng)該是咱爺倆,走一個?”
“盎,中,走一個就走一個!”刁貴滋嘍一口,干了。
侯張氏也學(xué)著樣兒,干了一盅。
倆人把酒盅底兒朝上,表示干的滴酒不漏。
“盎,好事成雙!今兒個咱這喜興事兒,就更得成雙了,是不是?”侯張氏提議再干一個。
“唵?盎!中,來,我給你滿上?!钡筚F拿起酒壺要給侯張氏滿酒。
侯張氏搶過酒壺,說:“唵?那哪行呢,咋能讓你給我滿酒呢?以后呀,我就是晚輩了,得改個口,叫你叔叔了!小叔叔!”說著給刁貴滿上一盅。
倆人把酒盅舉了一下,各自喝了。
刁貴喝完咂摸一下嘴,說:“盎,這酒好辣,上頭。不行呀,在喝多前,咱得先把正事兒先拉呱兒了(說了)。”
見刁貴猴急似的想談聘禮的事兒,侯張氏故意推脫說:“唵?盎!不著急,砍板兒釘釘?shù)氖聝?。小叔叔呀,我大嘴張又?dāng)媒人又當(dāng)嫂子,這事兒,能含糊的了嗎?”
說著又給刁貴滿上一盅,倆人端起干了。
“咳咳咳——”刁貴喝得有點(diǎn)嗆著了,咳嗽了一陣,說,“盎,親兄弟,還明算賬,咱這親事兒吧,更得說明白了!我養(yǎng)活她這么大,吃我多少斤小米子呀!我要三畝地,不多!她嫂子,你說是不?”
侯張氏放下酒盅,慢條斯理地說:“盎,理兒嘛,是這個理兒!可惜呀……以前呀,一個黃花大閨女家的,三畝地,值!絕對值!”
“盎,是,就是嘛,值!”刁貴自己把酒滿上,剛要喝。
侯張氏說:“唉——可惜呀,現(xiàn)在——就不值了呀!”
刁貴放到嘴邊的酒盅停了下來,看著侯張氏,心里突然感覺有點(diǎn)發(fā)毛,故意生氣地說:“唵?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的,咋就不值了?你老侯家,給不起那三畝地是吧?人家三結(jié)巴,可等著呢,要給四畝地呢?!?p> “唵?!盎,四畝?哈哈哈,你等著他的四畝地吧!”侯張氏低下頭,向刁貴靠近點(diǎn),說,“盎,你刁貴,不,小叔叔!你,我還不清楚嗎?要是他三結(jié)巴,肯給你四畝地,你能答應(yīng)我這三畝地的茬兒?”
“盎,反正人家三結(jié)巴他姐夫,猍歹嚎還沒說不給!”刁貴心里有鬼,也不敢太硬氣。
侯張氏起身,站起來,從炕頭走到炕梢,蹲在刁貴旁邊,靠近他耳邊,小聲說:“呃,你——和刁英子——那點(diǎn)事?”
刁貴聽了,臉“騰”一下紅了。
嘴里還故意裝鎮(zhèn)靜:“唵?啥,啥事呀?你別胡勒八扯,滿嘴胡吣呀!(胡說八道,滿嘴胡說)”
“唵?我還沒說出來,你急個啥?盎,就這事兒呀,沒有十足的準(zhǔn)成,誰敢胡吣呀!呃,我作為男方的嫂子,又是媒人,能不把這事兒弄清楚嗎?你說說,是不是你自個兒把這兒三畝地兒,攪黃了?”
“盎,且,你還別蝎虎我?。ㄌ搹埪晞輫樆N遥┈F(xiàn)在這世道,有剩男沒剩女。我就不信,我這閨女找不著主兒了!(嫁不出去)”刁貴虛張聲勢。
侯張氏站起來,邊往炕頭走,邊提高嗓門說:“盎,我大嘴張長這么大,憑啥吃飯呀,就憑我的這張嘴呀!在這下地這嘎達(dá),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老話說的好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做虧心事兒,不怕半夜鬼敲門!”
她在炕頭上坐下來,端起酒盅,抿了一小口,咂摸一下,接著說:“唉!就我這張嘴呀,要是抖摟出去,別說三畝地了,恐怕你這閨女,要老到家里嘍!”
刁貴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沉默了一會兒,自己端起酒盅喝了一個。
然后雙手摸了一下臉,說:“盎,好好好,就依你,你說幾畝地?”
侯張氏見刁貴慫了,就咳了一聲,說:“盎,兩畝,多一分也不給!”
“唵?!操,這也太熊人了!(欺負(fù)人)”刁貴又喝了一盅,“盎,不行,二畝半!”
“盎,兩畝就兩畝!這已不老少了?!焙顝埵峡粗筚F的熊樣兒,故意假裝慈悲地說,“你把孩子拉扯這么大,也不容易,給你加二十斤小米吧!再說了,咱這也不是做買賣,以后日子長著呢。將來你老了,這在一個營子里,不和上門女婿一樣嘛!你就當(dāng)招了個養(yǎng)老姑爺了!”
刁貴聽了,手哆嗦了一下,喝了口酒:“唉!養(yǎng)活閨女呀,就是賠本的買賣!這下整棵兒浪賠了!中!就這么著吧!”
“盎,這不得了!痛快!來,干!干!”侯張氏給刁貴把酒滿上。
從家大院小藥房。
包逸仙打掃完房間,整理桌子上的一些藥方。
她突然對一個方子產(chǎn)生了興趣,就拿著藥方子看。
從四皇上從外面進(jìn)來,看包逸仙在看藥方子,就順便問一句:“盎,你識字?”
包逸仙見他進(jìn)來,連忙放下藥方,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唵?!不一般呀,看來——你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從四皇上不敢相信。想,讀過書的女人,在這山溝溝里能有幾個呀!難道這女人有點(diǎn)來歷?
包逸仙搖搖頭,在桌子上找到筆,寫了一行字:“以前,曾給大戶人家的小姐當(dāng)丫鬟。小姐喜歡讀書,我就跟著學(xué)點(diǎn)?!?p> “唵?你還會寫字呀?”看著包逸仙寫字,從四皇上大吃一驚。
一個會寫字的女人,這也太意外了。
包逸仙羞澀地?fù)u著頭,意思是獻(xiàn)丑了。
“盎,字寫得還不賴!”從四皇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走到椅子邊坐下。
包逸仙打算轉(zhuǎn)身出門。
“盎,等等,你坐這兒。”從四皇上喊住她,示意她坐在炕上。
包逸仙回來,半坐在炕沿兒上。
“呃,傷好了后,你有啥打算呀?”從四皇上問。
包逸仙“哦”了一聲,指指嘴,意思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