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錐子山和糧捕府是臨縣,市面比糧捕府要熱鬧一些。
侯明理張羅著打尖住店,然后和從四皇上到藥房里找到白花蛇,又買了些糧捕府買不到的特殊藥材,這一折騰,天也就黑下來。
第二天,仨人收拾停當,趕車上路。
眼看馬車就爬上倉子壩梁,這是是非之地,倆大人坐在前面,高度緊張地看著前面的路,唯恐出現(xiàn)胡子劫道。
爬到梁頂,順著山路一路下坡往梁下跑,馬車有些顛簸,在車輪碾過一塊大石頭的時候,尥了個高,把坐在后面的矮腳唬給甩了出去。
倆大人光顧集中精力看前面,也不知道矮腳唬被甩到半路上了。
矮腳唬這孩子比較老實,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只喊了兩聲,也不哭也不叫,就在后面跟著跑,想追上馬車重新爬到車上。
但他畢竟年齡小,還是跑不過馬的,眼看著馬車越去越遠。
馬車在前面跑著跑著,一轉彎,倆人激靈一下,趕緊剎車。
馬路當中站著一個人,端著一把手槍,臉上蒙著一塊破布,只露出兩只眼睛。
“盎!給我站?。≡偻白?,我這飛子柴火(子彈)可不長眼睛呀!壓腳子(馬)和片兒(錢)統(tǒng)統(tǒng)留下,朋友碰碼(見面)要錢不要命!”
怕啥來啥,真遇到到胡子了。
這個胡子說著黑話,侯明理聽了,趕緊把馬車停路邊。
這個胡子用槍比劃著,把他倆押到兩棵樹下,讓他倆把臉背過去,然后從腰間扯出繩子,把他倆綁在兩棵樹上。
從四皇上心想,綁在這荒郊野外的,要是沒人路過幫一把的話,晚上不被凍死,也得被猍歹掏了。
他就對胡子央求說:“盎,兄弟呀,我是個看病先生,聽道上說,你們干這行的,不搶看病先生呀。你就放了往們(我們)吧?!?p> 這胡子聽了愣了一下,沉吟一會兒說:“盎,老子吃四方飯,滿轉(什么都干)。沒那么多熟脈子(同伙),干完這票就歇擱(不干了)!”
說完把槍別在后腰帶上,撅著屁股搜二人的身。
這個時候矮腳唬趕上來了,遠遠看見有人把他爹和從四皇上綁到樹上了。
他一溜煙地跑過來。
侯明理看見矮腳唬跑過來了,心里這個急呀,趕緊給他使眼色,讓他藏起來。
矮腳??粗蠲骼淼难凵珱]動身,眼睛卻盯上了那個胡子腰上的槍。
這個胡子只顧撅著屁股忙于搜身,壓根沒看見矮腳唬。
矮腳唬趁這個空檔,突然跑過去,把胡子的槍搶到手里。
這胡子一驚,回頭一看是個小孩兒,心里放松下來:“盎,是個乳臭未干的,夠傳正(膽子大)呀!你會放嗎?”
顯然這胡子沒把矮腳唬放在眼里,大模大樣地走過來,剛要過來搶槍,矮腳唬手一緊張,手指竟然扣動了扳機,槍響了。
“叭——”得一聲過后,這胡子翻翻白眼兒,哼了一聲身體倒了下去。
矮腳唬登時嚇傻了,雙手握住槍,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侯明理和從四皇上都沒有想到,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竟然把槍弄響,還打死了胡子。
這時聽遠處山頭上有人喊:“唉呀——有劫道的胡子呀,渾水了,劃了,劃了?。ū蝗税l(fā)現(xiàn)了,快走)”看來這胡子的同伙正在遠處的山包山瞭高兒。
“盎,文虎,快過來,把你爸和我的繩子解開!”從四皇上讓矮腳唬趕緊過來解繩子。
矮腳唬這才回過神來,跑過來把倆人的繩子解開。
仨人匆忙爬上車,馬車風一樣沖下了倉子壩梁。
八歲的矮腳唬打死了一名胡子的消息立馬兒在大西溝川傳遍了,且演繹得越來越傳奇。
各種各樣的版本就像赤勒川那個走江湖的王瞎子說的評書一樣,大人小孩都知道了。
其中有一個版本就說,這老侯家的矮腳唬是封神榜上的土行孫轉世,會土遁。
那個胡子看見他抬手就放了一槍,結果矮腳唬一下就鉆到地底下去了,沒打著。
胡子見矮腳唬身形一晃就沒影了,舉著槍睜大眼睛站在那發(fā)呆,心想我這是花眼了?
還沒回過神來,矮腳唬從他的屁股后鉆了出來,從后面搶了他的槍,一槍就把那個胡子撂倒了。
其他胡子在山頭上瞭高兒,一見這情景,嚇得魂飛魄散,各自回家找他媽吃咂咂兒(吃奶)去了。
還有一個版本。說這矮腳唬就是水泊梁山那個矮腳虎王英轉世,腳力非常快,比神行太保戴宗還快,跑起來腳下生風,好比哪吒踩上了風火輪。
那胡子舉槍打他的時候,結果子彈飛出來追不上他。
他撒腿跑著,繞著胡子轉一圈兒。
胡子就覺得一眨眼,人就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結果槍被搶了,人讓矮腳唬給嘣了。
有崇拜者竟然老遠山西地來到下地,到了侯明理家大門前就跪拜,說要拜矮腳唬為師,學武藝。
這陣仗侯明理沒見過,把侯張氏也嚇壞了。
心想,這樣一傳倆,倆傳仨的,一旦傳到胡子同伙那里,來家里尋仇咋辦!
她對來拜師的人撒謊說,矮腳唬自從出了倉子壩梁那事兒后,就沒回家,直接去了夾龍山飛云洞,找他師傅闡教上仙懼留孫去了。
這些崇拜者不死心,就問:“盎,祖師母呀,夾龍山飛云洞在哪兒呀?求求祖師母明示呀!”
侯張氏咧咧嘴,說:“唵?!可別折煞我了,往們這也是凡夫俗子,哪里知道夾龍山飛云洞在哪兒呀,那都是神仙住的地方呀。”
這些崇拜者臨走前還行八拜九叩禮,一再哀求說:“祖師母呀,等我?guī)煾祷貋?,一定要給往們?nèi)€信兒呀,往們家就在……”
打發(fā)完這些人,侯張氏連夜讓侯明理把矮腳唬送到娘家,托付給娘家媽寄養(yǎng)。
就這樣,矮腳唬就在那個叫石峽的山溝溝里住了下來。
八歲的矮腳唬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關于自己的傳聞,心里不但不害怕,還美滋滋的。
心想,既然土行孫、矮腳虎來無影去無形的,那自己也得練點真本事。
于是天天到山嶺上瘋跑練腳力,沒事就跑到山上追兔子。
一來二去,有時還真把兔子追上了,拎著兔子回去給姥爺姥姥開葷香,這都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