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杭沒飛過倫敦。
倫敦航班很可怕這事她也只是聽同事們都這樣說。
ZY飛往英國的班次很多,光倫敦每天就有十幾班,所以沒飛過倫敦別人都不會相信你加入過ZY。
一開始蘇一杭覺得奇怪為什么所謂的“恐怖航班”不是“英國”航班。作為前輩的箏箏跟她解釋說倫敦人和其他英國人還是有區(qū)別的,不可以混為一談。
“英國或許還有真正的淑女紳士,但不會來自于倫敦”。
當(dāng)然,這也只是來自箏箏個人的,被倫敦航班摧殘過好幾次后得出的觀點。不代表ZY官方。
要知道,ZY的CEO可是來自倫敦,還被女王封了爵位。關(guān)于這位CEO先生個人人品方面的評價以及他加入ZY以前從前公司離職的真實原因?qū)儆谛袠I(yè)八卦,不太適合在公共場合談?wù)摗?p> 不過,這些蘇一杭并不關(guān)心。她只關(guān)心林逸是否在那個航班上。
蘇一杭給林逸那個航班上的經(jīng)濟艙空乘一個一個發(fā)換班申請。才發(fā)到第5個,就顯示有人接受申請了。
蘇一杭驚了。這算秒接嗎?自己平時發(fā)出去的申請都要隔一兩天對方才會有回應(yīng),或是接受或是拒絕。而且就算手機上收到郵件顯示有人給你發(fā)了申請,也得通過密匙上公司網(wǎng)站。不是所有人都會把密匙隨時帶在身邊。
這個和她換班的人是有多么迫不及待?
“所以,你是自己換到這個航班來的?”在她答完安全問題以后,菲律賓籍副乘務(wù)長問她。
蘇一杭點頭。估計班表剛剛出來的時候副乘務(wù)長看過這個航班所有空乘信息,這個航班上本沒有她。一般情況下他們都會以為這種空乘是機場待定或者家里待定被安排來飛的。
“你用什么航班換的?”副乘務(wù)長站起來收起小冊子準備離開,隨口一問。在聽見蘇一杭回答“斯德哥爾摩”的時候停住了,轉(zhuǎn)過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問:
“你回家?”
“額。不是。是因為我朋友在這個航班上?!?p> “什么朋友?”他來了興趣。
蘇一杭看了坐在桌對面的林逸一眼:“就是普通朋友。”
副乘務(wù)長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芭秪~~”他故意拖長了聲線。
林逸剛剛進會議室的時候就看見蘇一杭了,詫異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過,假裝沒看見她一般走進去坐了下來。
蘇一杭也用余光看見他看見自己了,她以為他會走過來打招呼,然而并沒有。
“林逸!林逸!這里,我在這里!”她朝他揮手,周圍幾個同事因為她而一齊朝林逸看過去,這下林逸無法假裝看不見了。
他沖著她笑了笑。蘇一杭覺得那個笑容看起來不像是發(fā)自內(nèi)心。
不過無所謂,至少他對自己笑了,她想。
航班起飛不久他們開始了第一輪送餐服務(wù)。
“請問您要牛肉還是雞肉?“”牛肉”
“請問您要牛肉還是雞肉?“”雞肉”
同事推著餐車走在前面。蘇一杭在后面推著飲料車,和同事隔了很遠。
按照服務(wù)流程,飲料車應(yīng)該緊緊跟在餐車后面,客人拿到食物以后馬上就可以續(xù)上酒水或飲料。ZY的服務(wù)流程是經(jīng)過專業(yè)團隊測試擬定出來的標準流程,在所有航班上都能順利實施。
除了英國航班。
“請問您要喝什么?”蘇一杭問。
“金湯力,雙份,謝謝?!笨腿嘶卮稹?p> “請問您要喝什么?”蘇一杭問。
“紅葡萄酒,雙份,謝謝?!笨腿嘶卮稹?p> “請問您要喝什么?”蘇一杭走到下一排問。
“可以給我#%&*%#%嗎?謝謝!”客人回答。
“先生,您說什么?”蘇一杭沒聽懂。
“可以給我#%&*%#%嗎?謝謝!”客人重復(fù)了一遍。
“先生,您可以說英語嗎?”蘇一杭問。
“他說他要兩瓶霞多麗?!弊辉谀且慌胖虚g的客人告訴蘇一杭:“他是英國人,來自伯明翰,他說的是英語。”
“請問您要喝什么?”蘇一杭問完中間問最邊上這個。
“@#¥%……#¥%@?謝謝!”客人說。
蘇一杭只好看向中間那個“翻譯?!?p> “他說他要干的馬丁尼,他也是英國人,來自蘇格蘭?!?p> 蘇一杭把酒給那個蘇格蘭人。
“干杯!”他說完又低聲嘟囔了一句:“我不是英國人。”這回蘇一杭聽懂了。
“請問您要喝什么?”蘇一杭繼續(xù)她的服務(wù)。
“血腥瑪麗,三份,謝謝?!?p> “您的意思是說,您現(xiàn)在要我調(diào)三份血腥瑪麗雞尾酒給您嗎?”蘇一杭幾乎是咬著后槽牙的問。
“就是這個意思。對了,里面要撒鹽和胡椒,順便加點辣,謝謝?!?p> “不。客。氣?!?p> “請問您要喝什么?”蘇一杭問坐在下一排的客人。
“給我們?nèi)齻€人每人來三瓶白葡萄酒吧?!?p> “不好意思,是說要九瓶白葡萄酒的意思嗎?”蘇一杭臉上強擠出來的笑容已經(jīng)繃不住了。
“是的,謝謝?!?p> “不客氣,能為你們服務(wù)是我的榮幸!”
餐車又空了,她抬著一整個空空的抽屜跑回廚房拿飲料。她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這樣來回第幾遍了。
一邊在廚房翻箱倒柜一邊吐槽:“制定流程的人就沒有考慮到這種極端的情況嗎?”
“有啊,你沒發(fā)現(xiàn)英國航班還多一輪的酒水服務(wù)嗎?這個流程就是專門為我們最尊貴的客人提供的?!?p> “公司能讓制定流程的人也來和空乘一起做一次服務(wù)體會一下嗎?”
副乘務(wù)長也怨懟滿滿:“你能想象嗎?我們回程服務(wù)是早餐,早餐也有酒水服務(wù)。因為他們早上也要喝酒!”
蘇一杭欲哭無淚,以這個速度,不知道航班降落以前餐盤收不收得完。自己還指望做完服務(wù)上樓找林逸呢。
今天大家行動迅速,降落以前服務(wù)還是做完了。蘇一杭把最后一輛車裝滿臟餐盤的車推進廚房,就打算開溜。
她今天一個人做了兩輛餐車加一輛飲料車,就是為了免做最后的機艙清潔,這樣還可以抓緊時間上樓和林逸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蘇一杭”,副乘務(wù)長叫住她。
“在你上樓找你男人以前,你可以再去查看一下那個喝醉的客人怎樣了嗎?拜托拜托了。”他雙手合十,求她。
這是他作為副乘務(wù)長的工作,但他實在太忙脫不開身。蘇一杭今天做了那么多事,他也不好命令她,只能用這種方法。
今天登機的時候,地勤用輪椅推來一個乘客。不是殘疾也不是病人,是在上一個航班上喝到不省人事。本來這種乘客是不允許繼續(xù)飛下一趟航班的,好在他有一個一起旅行的同伴。那個同伴向地勤和乘務(wù)長再三保證航班上會看顧好自己的朋友,絕對不會讓他發(fā)酒瘋(都醉成這樣了也不可能發(fā)酒瘋了吧),也絕對不會讓他再沾一滴酒。
所以乘務(wù)長在詢問過機長以后同意了,囑咐副乘務(wù)長全程偶爾去查看一下他。
蘇一杭知道是誰,整個航班都是她替他查看的。醉漢的同伴說到做到,即使自己不停喝,也沒有給醉漢哪怕一口。
而且副乘務(wù)長剛剛對她說了什么?“你男人(your man)”,這句話讓蘇一杭很受用,她非常樂意幫他這個忙。
“hi,你那個醉酒的同伴還好嗎?”按照副乘務(wù)長囑咐,蘇一杭再一次去確認。
“他好著呢!你看,這不都快清醒了嗎。”
那就好,蘇一杭轉(zhuǎn)身欲走?!靶〗悖 彼麊査骸澳梢越o我拿兩罐啤酒嗎?”
“好的?!?p> 她上樓以前回廚房把酒拿給了他,剛走到通向商務(wù)艙的樓梯口。又有人攔住了她。
“對不起,打擾一下,可以給我一瓶酒嗎?”
最后等到她好不容易有機會上樓,卻發(fā)現(xiàn)商務(wù)艙的服務(wù)還沒有做完。
蘇一杭最終沒能見到林逸。
機上廣播響起,她又得下樓了。
“蘇一杭,回來的剛好,這個航班要給乘客發(fā)入境卡。”副乘務(wù)長見到她像見到了救星一樣。
“剛才艾瑪已經(jīng)去左邊機艙了,你去右邊。記住,這個卡只發(fā)給沒有英國護照的人填。”
艾瑪是一個剪著和男生的一樣齊耳短發(fā),說話語速很快,做事雷厲風(fēng)行的英國女生,飛了一年多覺得沒意思,馬上要離職了。但她很盡職,和蘇一杭一樣是這個航班的“勞模”。蘇一杭之所以那么拼是有自己的目的,而艾瑪這樣才是真的算勤勞。
蘇一杭不知道怎么看哪些人是沒有英國護照的,她只能一個一個問每一個人。
艾瑪動作比較快,很快自己那邊發(fā)完了,跑來幫蘇一杭的忙。
“不要這么傻一個一個問,我都是問那些看起來不像英國人的?!卑斦f著,走到一個黃種人面前。“您需要入境卡嗎?”
這樣似乎效率是比較快,可是不會讓客人覺得冒犯嗎?
蘇一杭正想告訴她,就眼睜睜看見一個長得像印度人的乘客,接過艾瑪伸手遞過去的入境卡,很沒有禮貌的扔在了艾瑪身前。
“I have British passport?。。ㄎ摇S?。英。國。護。照)”
他怒不可遏,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對艾瑪說。
航班上沒有人見過這種場面,集體怔忪住。
蘇一杭看看艾瑪,以她對艾瑪短暫的了解,艾瑪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負的人,她擔(dān)心艾瑪會直接飆臟話。
令人慶幸的是艾瑪沒有罵人。
她彎下腰,慢慢把跌落在地上的那一張入境卡撿起來。歪著頭,咬著唇看著那個乘客,抬起手用和他剛剛一樣的動作把入境卡狠狠扔回到他胸前。說:
“SO DO I !(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