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要為我做主啊?!笨偙瞄T畫堂之中,被嗷嗷叫的疍戶們揍得鼻青臉腫,骨頭都斷了三四根的香山衛(wèi)所軍需官,被高平稱作蔡胖子的那位,正躺在擔架之上,哼哼唧唧的求著高踞主位之上的總兵魏虎為他做主出氣報仇。
魏虎半瞇著眼睛盯著躺在地下動彈不得,只能嘴上哼哼唧唧,連帶著兩條已經被青腫和肥肉擠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擠出幾滴淚水的蔡昌,面色極其不善。跟魏虎久一些的親衛(wèi)只要一瞥,便知道自家脾氣暴躁的主官此時正處于相當?shù)牟荒秃蜌鈶嵵?,便都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不亂動亂瞟亂出聲,免得觸了魏虎的霉頭,惹那一頓鞭子。
本來一個千戶所的軍需官,怎么告狀也告不到魏虎這里來的,但是蔡昌一來是魏虎特意派去監(jiān)視李三成動向,二來還是蔡長翔府上出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嶺南道上,也只有蔡長翔臉面在魏虎這里才好使。強忍著怒氣,魏虎終于還是放棄了想把眼前這個礙眼蠢貨踢出去打的想法,沉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跟本官說出來?!?p> 這蔡昌雖然挨了打,但是知道的卻著實沒什么,昨日他照常用完了午飯,又喝了幾盅小酒,帶些酒勁便睡起了午覺,再度被驚醒時卻已經是被沖進他房間的疍戶們之間扒到了地下了,還沒來得及問什么,身上便招呼上了七八只老拳連帶著五六只臭腳。一輪暴風驟雨的毆打之后,他便已經是奄奄一息只差一口氣了,等到一干動手打他的疍戶們散開之后,迷迷糊糊間又有人上湊了上來,用極度威脅的口氣與他說話。
“魏大人,那幫子賤民疍戶實在是無法無天啊,他們威脅我說……威脅我說……”蔡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連話都說不連貫了:“說我克扣了他們的錢糧害得他們沒飯吃,這頓打就是為了這個來的,他們還說,若不按時發(fā)放錢糧餉銀,以后見我一次打我一次啊大人……你可要幫我做主啊?!?p> 不給香山衛(wèi)所錢糧是魏虎定的主意,本意就是要難為一下李三成,讓李三成求到自己面前來??墒抢钊缮先蝺蓚€多月以來,竟一直是用自己的銀錢補貼著衛(wèi)所,讓衛(wèi)所保持住正常運作。對此魏虎雖有些吃驚,卻是并不在意,李三成再有錢,還能一個人養(yǎng)上一個千戶所不成,現(xiàn)在強撐著,終有求到他魏虎頭上的時刻。
可是李三成突然來這么一手,不找魏虎,卻指示了疍戶們打了他派去做眼線的蔡昌,還留下見一次打一次的話語,便是想以來相逼魏虎。若是他魏虎還想留眼線在營中,便需要分撥錢糧餉銀給李三成,若是不愿給予李三成錢糧,那蔡昌在香山千戶所便呆不下去了,那干疍戶人少時還好,此時有五六百人聚集,便是魏虎想教訓這干人,也得掂量一番了。
好你個李三成,竟然連疍戶都使喚得動,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魏虎目光陰沉,盯了蔡昌許久,最終還是下了決斷。蔡昌這個蠢貨便是再送進香山衛(wèi)所,也沒什么大用,反倒浪費大筆錢糧,還不如干脆光棍些,讓李三成自生自滅。他能說動疍戶替他做事,左右不過錢財二字而已,即便是這李三成再有錢,能養(yǎng)半年能養(yǎng)一年,還能接著養(yǎng)下去不成。那些疍戶都是些狼崽子,用錢喂飽了還好說,沒錢了喂不飽時,嘿嘿嘿……就有得這李三成的好看的了。
計議已定的魏虎臉色沒有之前那般難看了,面對著蔡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也懶得回應了,揮了揮手道:“去賬房領些湯藥銀子回家養(yǎng)傷,香山衛(wèi)所的事不用你管了,先回去休息半年再說吧?!?p> 四名士卒有些吃力的抬走了蔡昌的同時,一名小官隨著一名親衛(wèi)匆匆而入,顯然是被魏虎臨時召來的,一進一出正好在門口碰個對著。那人顯然是認得蔡昌,見著他躺在擔架之上這一番形貌,不由便是一呆,腳步也為之一緩,張嘴正欲問個究竟,卻又猛然醒起這是在魏虎堂前,慌忙側身給擔架讓了路,自己則加快腳步趨前拜見魏虎。
“下官司庫崔瑜見過總兵大人?!?p> “以后香山千戶來要錢糧,一律扣了不給?!睂τ谧约旱南聦?,魏虎從來都不說客套話,直接了當?shù)谋阆铝嗣睿骸胺凑龔默F(xiàn)在,一個銅板一粒米,都不準撥給香山千戶衛(wèi)所?!?p> “是……”崔瑜沒有問為什么,在總兵衙門里當差的第一件要知道的事便是面對總兵大人的命令時,永遠不要問為什么和與總兵大人廢話,“是”“遵命”才是最好的回答。
“好你個李三成,連驅狼吞虎這等法子也能想得出來?!?p> 市舶司后衙書房里,迎來了新任提舉侯嘉上任以后的第一位客人——改換衣衫偷偷摸摸鉆進市舶司衙門的香山衛(wèi)所千戶李三成。
此時書房之中只有李三成與侯嘉蘇書玉三人,外面則是錦衣衛(wèi)團團把守,嚴密得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李三成剛剛繪聲繪色的說完了兩日前怎么讓高平指示疍戶們打魏虎派到他營中的軍需官的事情,蘇書玉便掌不住率先笑了,一手拿個帕子捂了自己的嘴,一手指著李三成笑道。
“這法子倒算是以毒攻毒了?!焙罴挝⑿χa充道:“魏虎只是想方設法的為難你,卻沒想到你能讓他的為難自相矛盾,只怕他目下也有些后悔了。”
“兄長嫂嫂,我這可也是被逼的啊?!崩钊呻p手一攤:“那干疍戶有多麻煩上回已經說過了,我要是不想法整頓好,以后怎么來替兄長嫂嫂辦事呢。”
“那魏虎那邊動靜如何?!焙罴味似鹕韨炔璞K,抿了一口,問道。
李三成撓了撓后腦勺,道:“魏虎那邊沒什么動靜,我使了錢去打聽,說是讓那蔡昌領了銀錢回家休養(yǎng)去了,再有什么,卻是打聽不出來。”
“有這個便夠了?!焙罴问种胁柚巡]有放下,而是一手托了茶碗,一手有些無意識的拿著杯蓋在茶盅之上輕輕敲擊著:“魏虎若是想讓那蔡昌繼續(xù)留在你營中探聽消息,定然不會放那蔡昌回家休養(yǎng),這番讓他領銀回家,看來是想在銀錢上卡你的脖子啊?!?p> “這個不奇怪,換了我也是這般了。”李三成不以為意:“蔡昌那人聽說是蔡長翔府中出來的,人是極貪的,我自己帶來的軍需官在旁看了他兩月,說是這人在銀錢上手段著實不低,但是除開之外卻不怎么樣。魏虎再把他派回來,也管不了我多少,反而怕真生出什么事來,他在蔡長翔面前面子不好過?!?p> 說著又是嘲諷一笑:“不過我看他更多不想花這些錢,不準備便宜了我?!?p> “區(qū)區(qū)一個千戶所的日常銀錢用度還值得如此算計,魏虎這個總兵格局氣度委實也小了些?!碧K書玉在銀錢方面的豪氣,便是侯嘉、李三成兩個男兒,也是比不得。她之前已經聽了李三成說起過,道是若是只養(yǎng)兵,一個千戶所七八百人一年不過萬余兩也就足夠,像是在岳州那等日日干活,隔三差五有肉帶賞的,也不過三五萬銀子。這些數(shù)目對于蘇書玉而已,也不過是些零散銀錢罷了,要知道她自京城隨侯嘉一同下廣州時,蘇天德給她帶著隨身使用的銀錢便不下二十萬兩現(xiàn)銀。
李三成對于這個便宜嫂嫂的豪闊早有了了解,嬉笑著也不說話,倒是侯嘉放了茶盅,看向了蘇書玉,調侃道:“書玉你可別被三成哄了,他哪有這么好心巴巴的從香山衛(wèi)所趕幾十里路過來,不過是想著來要錢罷了。他應下了那干疍戶明日要發(fā)餉銀,那可是要實打實的銀子花出去啊。”
“誰人能像你侯提舉這般小氣算計?!碧K書玉還了侯嘉一個眼刀:“三成要多少堪使用,要現(xiàn)銀還是銀票,現(xiàn)在我手下還沒用錢的去處,放著有些呆不住了?!?p> 李三成也不客氣,起了身拱手一揖:“有嫂嫂給我撐腰那是再好也不過了,現(xiàn)在給點餉銀我還是支撐得住,只是疍戶這邊一處置好,便要開始訓練起來了,不然真要用時卻派不了用場,豈不誤了兄長大事。別的尚好,只是這船只……”
“還有幾日我家掌柜也要到了,一邊買船一邊也要造船,三成要船,可以跟掌柜們一道去挑選。”蘇書玉說著又是一笑:“這些銀錢便是我不說,掌柜們也是極樂意給的,以后他們要走海路,可要靠你們來保命護航啊?!?p> 侯嘉也點了點頭,贊同蘇書玉的話語:“目下買船,只是臨時應用演練一番,真要長久入海,非得自己有造船之所不成。來之前,戴公公把內府存留的當年出海大船的圖紙都拓了一份與我,有了這些在手,便是那能跑馬的大海船也是能建得出來了。還有那西夷番商,萬里迢迢而來,其造船之法必有巧妙,若能習得,也是一樁利器?!闭f著又想起了一事:“三成這個月先不著急買船,下月海珠會召開,其中番商必多,你帶些人跟蘇家掌柜們一道去參加,多尋落魄的西夷船師水手乃至工匠,不管有用沒用,一例籠了?!?p> 李三成點頭應了,面上也是興致勃勃:“久聞西夷火器之術極是精到,要是能籠絡一二……”
問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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