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發(fā)前往吐蕃的日子,公孫玉率領(lǐng)府衙眾人將元寧一行一直送到了益州城外,再三叮囑方才依依惜別。
出發(fā)前,元寧已仔細交代過隨行眾人,將一路的險要之地、關(guān)隘哨口一一揣摩,塔西可能使出的各種陰招也與一眾人細細商議了對策。西關(guān)目前有益州府的精兵把守,只要糧車順利進入西關(guān),這次出使求糧的使命便算完成了。做了萬全的準備,雖無十足的把握,也算盡了人事,剩下只能聽天命了。
一行人帶著厚禮往吐蕃王庭而來,穿過了雅州繼續(xù)前行,越往西,路途越發(fā)難行。待到了理塘、芒康,便沒有了官道。加上這幾日陰雨不斷,走在泥濘不堪的路上,兩邊山上不時還有山石滑落。元寧叮囑全員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但還是有大的山石滾落,躲避不及,砸傷了幾匹馬,所幸沒有傷著人。
嚴琇果然沒有食言,按照益州府的輿圖,眾人本要翻越梅里雪山,才能繼續(xù)西行,嚴琇出言制止了:“長史大人,一年前,在下游歷至梅里山腳下,恰逢梅里山雪崩,原有的山路已被積雪和亂石填滿,無法穿行?!痹獙幊烈髁艘魂?,仍是選擇信他,便問道:“既如此,依嚴公子所見,我等從哪里可行?”
嚴琇道:“可自曬經(jīng)山南坡而上,從北坡而下。這時節(jié)南坡尚無積雪,北坡雖有積雪,但山低坡緩,人馬通過無虞?!币恍腥藦奈绰犝f過曬經(jīng)山,一時議論紛紛。見元寧有些猶疑,張喬立馬走上前,道:“大人,你與眾位大人可在此歇息片刻。容張喬去前方探路?!眹垃L拍了拍張喬的肩膀,笑道:“張喬兄弟,在下愿與你一同前往。”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元寧點頭同意了,叮囑二人千萬小心。
一行人就地扎營歇息,等待張喬和嚴琇探路回來。朝西望去,梅里雪山仿佛一尊女神,披著薄紗,陽光照在山頂上,映出一圈金色的光環(huán)。即便神經(jīng)崩得緊緊的,元寧此時也忍不住感嘆它的美麗。
一日后,張喬和嚴琇回來了,果然如嚴琇所說,梅里雪山那條路在雪崩后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反倒是眾人所不知的曬經(jīng)山那里有一條上山的小路,尚未有積雪,可供人馬前行。元寧贊許地看了張喬和嚴琇一眼,帶領(lǐng)眾人拔營前進。
又行進了三日,一行人馬進入吐蕃境內(nèi)。空氣變得稀薄起來,每走一陣眾人都覺得胸悶氣短,馬匹也走得異常吃力,眾人不得不牽著馬前行。這日元寧的月事又到了,小腹墜脹,疼痛不已。她強忍著劇烈的不適,繼續(xù)牽著馬前行。走著走著,一行人到達了一個取水點——鏡湖。馬匹聞見水草味兒,歡快地奔向湖邊??傻缺娙俗呓螅瑓s大驚失色,原來的鏡湖清澈見底,直接可以飲用,但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鏡湖卻是一片赤紅。有經(jīng)驗的隨行人員說道:“糟了長史,鏡湖犯了赤潮,湖水喝不得了。”眾人面面相覷。到下一個取水點還有五日左右的腳程,若此次無法取水,接下來數(shù)日眾人都無法飲水了。
看著血紅的湖水,元寧也犯了難,她想既如此,那不如眾人快馬加鞭趕到下一個飲水點,路上渴則渴矣,只要能忍過便好,于是和副手商議是否立即動身。這時嚴琇上前說道:“稟告長史,在下知道離此處東南五十余里有一處水源地,雖然小,但夠我等取用。”
這次元寧和其他人都覺得嚴琇所說不假,并且五十余里地也不過一日的腳程,若真有可用之水,解了眾人饑渴,也不耽誤行程,于是眾人便跟著嚴琇前往水源處。路上,嚴琇帶著輿圖,不時與元寧一起確認方位。他見元寧臉色蒼白,以為是多日趕路疲累,加上沒有飲水所致,便解開隨身的水囊,遞給元寧,關(guān)切地說道:“長史,這個水囊里還有一些水,長史若不嫌棄,可先取用一些……”話還未說完,元寧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一陣暈眩,眼見得就要倒下,一雙手及時扶住了她。
“長史!長史!”元寧聽到耳旁有人著急地喚她,她努力想睜開眼,可怎么也睜不開。這時她感到有人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了馬車里,又往她嘴里喂了一些水。她恢復了一點力氣,緩緩睜開了眼,卻見嚴琇和張喬正望著她,張喬都快急哭了,嚴琇倒是鎮(zhèn)定自若。
“我這是怎么了?”元寧問道。
還不等嚴琇張口,張喬搶著說道:“長史,您方才不知怎的暈過去了。多虧嚴公子把您抱到馬車上,還給您喂了水,您這才醒轉(zhuǎn)了。”
元寧看向嚴琇,道:“多謝嚴公子了?!?p> 嚴琇望向她:“下官分內(nèi)之事。長史勞累過度,在馬車里好生歇息吧。我?guī)垎倘ソo大家尋水?!?p> 嚴琇果然熟諳此間水源,不負眾望,大半日后便帶著張喬找到了水源。元寧一行痛飲一番后,飲完馬匹,取了足夠飲用的水便繼續(xù)上路了。經(jīng)過一日的休養(yǎng),元寧也恢復了元氣。又行了十日,眾人終于到達了吐蕃王庭。
吐蕃王干布熱情地接見了元寧一行,元寧向吐蕃王說明了來意,吐蕃王滿口答應:“貴國與我邦一向交好,況我與貴國皇帝還有姻親,糧種的事我邦義不容辭。塔西,給長史準備糧種的事就交給你了?!彼髌鹕硇卸Y,口稱遵命。吐蕃王很是滿意,讓元寧一行人去驛館歇息,并參加明天晚上特意為他們準備的接風晚宴。塔西盯著元寧一行人的背影,表情陰晴不定。
第二日的晚宴上,吐蕃王安排了豐盛的晚餐款待元寧一行。大王子塔西、二王子巴珠、三王子次仁也出席了接風宴。大王子塔西母親出身吐蕃貴族,大王子塔西,鷹眼鉤鼻,眼神諱莫如深,二王子約莫三十五六,顯得咄咄逼人。他的母親是吐蕃一馬奴的女兒,出身卑微,在其出生不久便病逝了。三王子年歲尚小,正是太宗送入吐蕃和親的金城公主所生。
酒席上,二王子對元寧說:“你們大唐有什么好,不過下點雪就成這樣了,還要跋山涉水求到我吐蕃來。我看你也是個人才,不如留在我吐蕃,為我吐蕃王效力如何?”
元寧推辭道:“貴國雖好,卻非我故土。即便留下來,恐怕也會想著大唐。二王子可曾聽過身在曹營心在漢?”
大王子塔西一直沒有說話,他拍了拍手,幾位盛裝麗人便走了過來,給元寧等人熱情地斟酒。吐蕃的酒宴用的都是金碗,一碗酒對元寧來說就是很大的量了。元寧喝了一碗便不再想喝了,這時塔西走上前同吐蕃王道:“父汗,此次大唐使者來我吐蕃,見證了兩國情誼如我高原的雪山一般萬古長存,孩兒提議大家共同干一碗?!?p>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吐蕃王很是高興。元寧不好推脫,也只得和大家一起站起來,又喝了一碗酒。
這時二王子接著塔西的話說道:“我吐蕃雖不如大唐地大物博,但兄弟有難,我們卻不會見死不救。父汗不僅讓我替貴使準備了滿滿兩車糧種,還額外贈予你們五千石青稞讓你們帶回去。我父汗寬廣的胸懷正如高原的雄鷹一般。敬我父汗!”
吐蕃王身體抱恙,本不欲多飲,但聽了兒子的奉承,也覺十分受用,哈哈一笑,仰天把酒干了。
元寧無法,只得又跟著喝了一碗。三杯酒下肚后,胃里火燒火燎起來,這時旁邊一個人給她遞來一塊糌粑和一碗牛乳,元寧回頭一看,卻是嚴琇。嚴琇說:“長史,吐蕃的酒極是性烈,趕緊吃點東西墊一下。”元寧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接過糌粑,就著牛乳吃了下去,胃里感覺好了一些。嚴琇道:“在下不勝酒力,先出去走一走,略微發(fā)散發(fā)散?!痹獙廃c頭。
這時大王子拍拍手,一隊美麗的女子步入殿內(nèi),為眾人表演歌舞,眾人看得如癡如醉。元寧極力保持清醒,塔西為人陰險狡詐,故而一絲警惕也不敢放松。大王子對元寧說道:“長史,我這里的女子可還入得長史的眼?長史如有看中的,宴畢可帶回驛館?!痹獙幮χ鴵u頭:“多謝大王子美意。奈何我家中有河東獅,這等艷福我實在無福消受。”
二王子正摟著一位漂亮的女子喝酒,不時聽聞此言斜了元寧紅紅的臉龐一眼,說道:“長史長得如此俊朗,若是個女子,我這些吐蕃女子皆出身貴族,竟沒有一個比得上的。難怪長史看不上眼?!?p> “二弟休得無禮?!彼鞒鲅杂柍獾?,然后向元寧告罪:“我這二弟,酒喝多了說話就粗魯了一點,不過著實沒有壞心,我代他向長史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