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
范父的皮鞋敲擊著樓梯的水泥地面,每一聲都仿若直擊我靈魂深處的詢問。
好似再說:你說我家楚楚是你的女人,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準(zhǔn)備騙她?
你在和我裝好人?
或許范父沒有這么想,但我總是不由自主想起這些,我準(zhǔn)備的答案,都在剛才被揭穿后煙消云散,再也提不起耍聰明的心思。
“咚咚咚!”
范父敲門之后,開門的是范母。
她見到我還沒走,詫異之下似乎還有些厭惡。
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依然還要裝作有禮的樣子問道:“阿姨好!”
“嗯!”有范父在身邊,范母也沒有多說,輕聲答應(yīng)后,就讓我們進(jìn)門。
房子是三室一廳的布局,一應(yīng)家具都充滿了年代感,那久違的腳踏縫紉機(jī),我上次見到時還是在孤兒院的時候。
范楚楚小姑和她表弟,此時正在并不寬敞卻又十分溫馨的客廳沙發(fā)上坐著,見我進(jìn)門后,她小姑厭惡警惕的神色不加掩蓋。
而她表弟,則是面帶嘲諷的斜眼看我,一副瞧不起人的神色。
“脫鞋!”
我見到范父就這么走進(jìn)去,也沒換鞋,我也準(zhǔn)備跟著走,剛抬腳,范母就叫住了我,我愣了愣后,連忙點(diǎn)頭,就先脫了一只鞋子,隨后我就問道:“阿姨,有沒有換的拖鞋?”
范母用手指遮住鼻子,神色很是不耐:“沒有!”
我tm......
你沒有給我換的鞋,讓老子脫什么鞋?
靠!
剛進(jìn)門就被刁難,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差點(diǎn)忍不住爆粗口。
“穿我的吧......”幸好范楚楚關(guān)心我,直接過來把她的拖鞋換給我,她又重新隨便在鞋架上換一雙。
我換好鞋后,只見剛剛坐在沙發(fā)上的范父面色不愉的望著我倆。
或許是因?yàn)榉冻⌒〉年P(guān)切讓他加深對我們關(guān)系的肯定,又或者是他在吃醋......
想想,如果曾安羽以后有了男朋友......
不能想,一想起來,我就想提前把他未來的男朋友按在馬桶里淹死。
因?yàn)闆]人讓我坐,范楚楚似乎也忘記了坐下,我們倆如同犯錯誤的小朋友似的尷尬的站在客廳。
沒人開口,我就謹(jǐn)守規(guī)矩與禮貌,面上也裝作從容的樣子:“叔叔阿姨,我這一次過來就是想像你們解釋我和范楚楚的關(guān)系?!?p> 范父不置可否,指了指緊靠著門,沙發(fā)上空著的位置。
“先坐!”
“謝謝叔叔!”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不客氣的打量,我頂著這份壓力坐下,雙手規(guī)矩的放在膝蓋上,這般不自然的感覺讓我感覺十分別扭,我不禁懷念起在G市,大大咧咧無拘無束的時光。
范楚楚依然站著,而范父沒管,其余人都沒有多嘴。
“你和楚楚什么時候開始的?”范父正襟危坐,一絲不茍,上位者的氣勢壓在我身上,讓我有種當(dāng)初被審問時面對獄警的緊張。
“叔叔,我和范楚楚只是朋友,在半年前在G市認(rèn)識!”我下意識的準(zhǔn)備先裝傻充楞,但一瞬間我就想到在樓下被范父一眼看穿的事情,于是我也藏著掖著,直接解釋起來。
范母此時用托盤托著四杯泡好的茶,就向我們走了過來,讓我感覺她有種賢妻良母的氣質(zhì)。
剛剛對我的厭惡感,或許是來源我懷疑我把她家好白菜拱了吧。
我作為一個小輩,長輩送茶必須做到尊敬禮貌,于是我連忙起身,口中道:“不用麻煩,阿姨!”
當(dāng)我正要接過茶水時,范母卻瞥了我一眼,繞過我先將一杯茶水放在范父的面前,隨后又遞給范楚楚小姑和表弟,最后才自己坐下。
原來第四杯她是給自己準(zhǔn)備的。
我的手懸在半空,此時我感覺尷尬的氛圍彌漫在整個客廳中。
我有些生氣了,被人輕慢的感覺十分難受。
“媽......”范楚楚見狀,也是氣急,但不敢發(fā)作,只能嗔怪道。
讓我壓力最大的范父卻是首先維護(hù)我的尊嚴(yán),他濃郁的眉毛微皺,不悅道:“去給人家重新泡一杯。”
明面是維護(hù),其實(shí)卻是讓我下不來臺,我趕忙擺手道:“不用了阿姨,我不渴!”
“好!”
范母似乎也沒打算起身,直接點(diǎn)頭。
我心里又情緒不能抒發(fā),就下意識的望了望站得筆直的范楚楚,只見她也滿懷歉意的望向我,嘴唇輕動,似乎再說:對不起!
我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范父發(fā)現(xiàn)了我們之間的小動作,于是重重的咳嗽兩聲,接著沒說完的話題道:“你維護(hù)楚楚的視頻我看過了!”
范父沒有言明,只是目光如電般審視著我。
我知道,他是讓我解釋,為什么在媒體的關(guān)注下要這么說。
主要原因范楚楚早有過解釋,所以現(xiàn)在我再廢話也是沒用的,范父想要的是我為什么當(dāng)著媒體這樣說,難道真的是為了震懾宵小嗎?這個理由也只有范楚楚才相信。
我沉默片刻,腦子里浮現(xiàn)出海妍見到我霸氣維護(hù)范楚楚視頻的樣子,心里惆悵起來,范父給我的壓力瞬間了消失大半:“叔叔,我只能給你說我沒有借機(jī)賴上你們范家的意思!”
“哼!”或許是因?yàn)槲覜]有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范父聽后,平和的態(tài)度赫然轉(zhuǎn)變,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那你說說你是什么意思?!?p> 我無言以對,當(dāng)著范楚楚的面我也不想說出原因。
“我替你說?!?p> 范父指了指我,冷然道:“你一個勞改犯,在社會上人人唾棄,也沒本事傍身,在意外之中遇到楚楚,于是就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想要通過達(dá)到自己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p> “你空手套白狼,誘導(dǎo)楚楚和你合伙開畫廊,只是你的預(yù)備保障,也是你想把楚楚和你綁在一起的手段?!?p> “至于你英雄救美,高調(diào)向媒體宣布你和楚楚的戀愛關(guān)系,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她更加傾心于你,你同時也在試探我們,一旦我們不做聲,你就會更進(jìn)一步?!?p> “楚楚不會帶外人來家里,也是你蠱惑的吧,你是不是在想知道了我們家地址,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范父的無端猜測,說的有理有據(jù),按照他的想法思考,似乎完全沒有問題。
勞改犯?
在監(jiān)獄里勞動改造后,也不能被社會原諒嗎?
我自嘲的想著,憤怒之感也越來越來濃,血液的上涌讓我感覺身體有些熱,于是我脫了羽絨外套抱在懷中,涼意一瞬間將我包圍,我微微冷靜一點(diǎn),連忙在心里安慰自己。
為了讓范楚楚解脫,也為了證明自己是好人,不能動怒......
我在不言中,不斷的暗示自己,許久之后,我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說道:“叔叔阿姨,我坐過牢不假,但是還請你們相信,我和范楚楚是清白的,就單純的只是合作關(guān)系。”
說完,我看了一眼范楚楚,她擔(dān)憂的望著我,似乎發(fā)現(xiàn)了我方才的一閃而過的異常。
我回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就憑你做過牢,我們也不敢相信你,如果你正要證明和我家楚楚只是合作伙伴的話,那好,你勸楚楚退出畫廊,她的股份我們也不要,全當(dāng)誤會你的補(bǔ)償?!?p> 范楚楚母親也在這時開口,說什么誤會我的補(bǔ)償?呵,說白了就還是認(rèn)為我不安好心,想著隨便打發(fā)我一點(diǎn)東西讓我滾蛋而已。
我深深吸氣:“阿姨,叔叔都說了我是勞改犯,勞改勞改,就是勞動改造,我已經(jīng)改過自新,難道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嗎?”
“小朋友,請你正面回答我,你同不同意我的提議!”范母避而不談人格上的問題,而是認(rèn)真的問道。
范父也在等候我的答案。
“對不起阿姨,我不能同意!”
我沒有浪費(fèi)口舌去講述原因,說了他們也不信,也許還會加深他們的誤會。
“哼,還說什么堂堂正正做人,現(xiàn)在圓形畢露了吧!”
“我也不知道你一個大男子漢,為什么就不能走正路,便要吃軟飯。”
范楚楚小姑也插嘴數(shù)落,我聽完更是拳頭緊握,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我已經(jīng)極力隱忍不發(fā),好恪守規(guī)矩與禮貌,難道還不像一個好人嗎?
此時,我嚴(yán)重壓抑。
心里暗示的節(jié)奏越發(fā)頻繁。
不行,他們越瞧不起我、不信任我,我就越不能如他們的意,我要讓他們知道,犯錯之后是可以改正的。
坐牢的原因我不做解釋,鐵證之下只能所有的解釋都是無力的狡辯,也蒼白無比。
“阿姨,古有五柳先生不為五斗米折腰,他尚且不屈服于權(quán)貴,我雖然是一個臭畫畫的,但也自詡有藝術(shù)人的高風(fēng)亮節(jié),我的人格也不允許我做出吃軟飯的事情?!?p> 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獲得了心靈的自由,爭取到了屬于自己的人格尊嚴(yán)。
如今我古道也要爭取一下自己的人格尊嚴(yán),光憑語言那只是嘴強(qiáng)王者,我還是得拿出實(shí)質(zhì)性的行動。
壓制自己的沖動,以文明人的方式處理問題,這是第一步行動。
范楚楚一直聽著,每次聽見我被貶低侮辱,她都忍不住要說話,但或許是攝于家教的關(guān)系,她沒有多說,只是呆呆的站在我的身旁,時而小聲給我道歉。
范家人沒有因?yàn)槲业难赞o而放棄羞辱,而是翻起我坐牢期間在獄中發(fā)生的事情,那些封塵的往日,也一件件被拿在桌面上講,看來他們對我的調(diào)查很是徹底。
范父范母或許是因?yàn)槎酥木壒剩⑽聪駛€怨婦似的親自下場,只是她小姑尖酸刻薄的一直數(shù)落我。
說我本來就是一個壞人,在監(jiān)獄里打架欺負(fù)人是家常便飯,現(xiàn)在又在這里裝作做樣。
她怎么又不說我剛進(jìn)去是被欺辱的事情呢?
沒有原因的話,我犯得著把自己偽裝成壞人的樣子?我只是學(xué)習(xí)刺猬,在外表裝了一次帶刺的甲殼啊。
緊接著,又懷疑起我害死曾雄。
之后,又說我道德不行,被海妍拋棄。
加上我對白雪的不負(fù)責(zé),我怎么可能是一個好人,這些事一定是出自馮倪的口。
不留情面的說完我,她又轉(zhuǎn)頭勸說范楚楚,讓她看清楚,我對白雪都這樣,怎么可能會真心對她好。
我沒有反駁爭辯,任由她數(shù)落,貶斥。
范楚楚或許是見我默默忍受心有不忍,她低著的頭也微微仰起了幾分,面色也逐漸變得難看起來,似乎如果再說下去,她會不顧一切帶著我走似的。
“你整個人活脫就是一個流氓,玷污了我范家的名聲不說,還想入我范家門墻,真是夠不要臉的!”范楚楚小姑見我一直閉口不言,似乎覺得我軟弱可欺,也沒有初見時對我的那般警惕。
越說越難聽。
“罵夠了吧?”
我此時出聲打斷,任由她罵下去的話,也不知道會說出什么更難以入耳的話語。
我心底寒氣肆意,真想扭頭就走。
或許是我的語氣有些沖,一直沒說話的范楚楚表弟此時忽然起身,面帶不善的開口:“你兇什么?想動手?”
“沒有,就是問問罵夠了沒有,是不是應(yīng)該輪到我說幾句了!”
“你個軟蛋,罵你怎么了,我媽罵夠了,我還沒罵呢?”
大人說說我,我忍忍也就罷了,畢竟他們是為了范楚楚好。如今,你tm一個同輩,甚至還是弟弟的人都想騎在我頭上拉屎,我已經(jīng)忍過一次,這一次我感覺自己忍不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古時傳下來的至理名言還是存在一定的道理的。
我把目光投向范父,希望他先主持一下公道。
但在這時,我身邊的范楚楚卻是先動了,我回頭看去,只見她一臉憤怒的朝著她表弟走了過去。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聲在客廳響起,在我的感覺中,這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不過范楚楚的動作,卻是讓所有人都楞了。
“李飛,我都沒出聲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
范楚楚目光冰冷的望著她表弟,我這才知道,這小子叫做李飛,回頭我一定要找范成懲治一下這小子,范成不答應(yīng),那他就準(zhǔn)備代替他表弟承受我的怒火。
反正他大概率是不會告狀的。
范父意外的沒有責(zé)怪范楚楚,反而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暗地里認(rèn)可了他女兒的行為。
我想,這就是他們家的家教。
小的服從大的,大的服從老的。
“我......”李飛茫然的捂著左臉,不可思議看著他表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范楚楚小姑也反應(yīng)過來,立刻起身訓(xùn)斥范楚楚:“范楚楚你干什么,你不要臉的找了個勞改犯當(dāng)男朋友,還說不得嗎?還打人?看來你這兩年你在G市學(xué)的很好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