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山神文鰩

　　否去山上，封一二讓那個年紀(jì)不大的牧童帶著兩個孩子先去四處游逛，自己則是坐在石桌邊幫忙剝著一個個紫色蒜衣的大蒜。

　　“這兩個小鬼你從哪弄來的？一個比一個聰明！”

　　這個貴為天下西岳山神的女子一手托著石臼，一手拿起石杵就那么來回碾壓其中的蒜泥，時不時的隨手放進(jìn)去幾顆游俠兒剛剛剝好的蒜頭。

　　見石臼中蒜泥差不多夠了，封一二拿起一顆剛剝好的大蒜就那么扔進(jìn)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哈氣說道：“一年半之前，我得知有一方小世界將要隕落，自以為可以在其中尋到一些回家方法的蛛絲馬跡，誰料他倆剛好從那方小天地出來，就想著先抓過來為奴為仆，到時候等有空了嚴(yán)刑拷打！”

　　“我信你個鬼！”名叫文鰩的山神娘娘隨手拿起身邊的一辮子蒜扔到了游俠兒懷里，示意其繼續(xù)，一臉不耐煩地說道：“起初想要尋一尋不假，可指不定就是看見他倆可憐，于是自己往上貼，欠下幾個人情，好一路有借口幫忙。我還不知道你？沈姑娘那你欠了多少人情了？”

　　被揭穿了的游俠兒也不氣惱，拿起一瓣蒜就仔仔細(xì)細(xì)剝了起來，沒來由的小聲說道：“我前些年見過她了，她過得還不錯?！?p>　　“哦。不錯就好。這世道能活下來就很不錯了。更何況還能成為走瀆大江的水神娘娘，真的要謝謝文廟那邊的手下留情?！狈袢ド缴缴窈翢o波瀾地說著，似乎那個名叫茱萸的水神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素不相識一般。

　　游俠兒嘆了口氣，望了望山腳下宏偉的山神殿，喃喃道：“我一猜就知道你不在那，也不是我說你，做戲好歹做個全套不是嗎？要不那幫子文廟里老不死的指不定又要延長時間了?！?p>　　“三千年還不夠長嗎？三千年和六千年又有什么區(qū)別呢？”作為山神卻以江中魚兒作為姓名的女子撥開衣袖，接著說道：“我去那干什么呢？都是木頭，神像?？戳司蜕鷧?，更何況又不是我的?！?p>　　自討沒趣的游俠兒點了點頭，將手中最后一把蒜頭扔進(jìn)石臼之中，問道：“泰來那小子把他倆領(lǐng)哪去了？”

　　“反正出不了這否去山。你操什么心？”山神文鰩從石臼中捏出一顆蒜頭，學(xué)著游俠兒一樣扔進(jìn)嘴里，被辣到的他瞇著笑道：“這蒜跟你上次來的時候一樣，真辣！”

　　雖是笑著說，眼角處卻有一滴淚水劃過臉頰，或許是被辣哭的吧。

　　牧童泰來帶著兩個孩子騎著牛一同在山中閑逛，說來也是奇怪，三個孩子都坐在牛背上，那牛卻毫無負(fù)重之感，不曾停歇也不曾氣喘，就那么閑庭信步地走在峭壁之上。

　　顯然是在山中呆久了，好不容易遇到兩個陌生面孔，雖然都比自己小，可總比沒有強(qiáng)。

　　牧童將笛子隨手插在牛角的袋子里，喋喋不休地說著否去山的事。

　　“這是鸚鵡，你看它那嘴，多大??！比尋常的鳥要大上許多！它還會說人話呢！”牧童指著遠(yuǎn)處一只羽毛絢麗的飛鳥說道。

　　兩個孩子一邊點著頭，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牧童手指的方向。那根手指一路上指過懸崖峭壁上的稀罕花草，劃過山中溪水中的尾尾青魚。兩個孩子皆是仔細(xì)去看，畢竟這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太大了，對于他們這種小地方來的人而言太過新奇。

　　泰來帶著他們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了，五個人圍在石桌上吃起了香噴噴的餃子。封一二看著三個孩子對自己和文鰩親手做的蒜泥左右推擋，不停嘮叨他們?nèi)齻€年紀(jì)太小，還不懂什么叫人間美味。

　　桌上，牧童一遍遍叫著文鰩姐姐，叫著封一二姐夫。這讓許初一沒少斜眼看向跟前這個不著調(diào)的年輕人，他想著要是鯤舟上的沈姐姐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封一二察覺到兩個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渾身上下顯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是泰來在這，他也不好去說，只能向許初一隨口問道：“這山你也看了，會寫了嗎？”

　　才吃幾口餃子的許初一聽聞這事，有些犯難道：“看到是看了，的確很大！就是看得不全，總覺得差了點什么?！?p>　　“還是走的太快了，明天帶你爬上來，你就知道了！”封一二說著用力拍了拍許初一的肩膀，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

　　被這句話嗆到了的許初一，皺著眉頭，就差哭出來，他小聲嘀咕道：“我這次沒開口??！還有柳承賢呢，他的眼神也是一樣的。”

　　被好心提及到的男孩愣了愣神，趁著許初一張嘴叫喚的時候夾起一筷子蒜泥就杵進(jìn)了他的嘴里。

　　“很好，就沖著一筷子，承賢啊，你明天陪你文姨。不用去爬山了！”封一二看著在那不?！芭蕖敝驴谒脑S初一，贊許道。

　　夜色下，三個人坐在懸崖邊上，雙腳隨意搭在空中一晃一晃，如同踢在了漫天星辰上。

　　許初一哼唱著那首娘親教的小曲：

　　風(fēng)雪遙遙臘月凄，臘月凄，不過三九多加衣。

　　朝陽艷艷正月新，正月新，最是初一食裹腹。

　　即使沒有娘親許青唱的那么好聽，可也足以讓一旁久居深山的泰來沉浸其中。

　　同是一座山，遠(yuǎn)處的一棵千年古柏上，作為一山之主的山神娘娘聽著山頂那傳來的歌謠，哀怨地說道：“臘月到正月不過月余，可正月到臘月卻是足年啊！”

　　封一二斜靠在樹干上，淡淡地回道：“也不是很長。”

　　“你家鄉(xiāng)那邊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嗎？”山神文鰩又問了這個自己已經(jīng)問了游俠兒很多遍的問題。

　　封一二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女子喜歡女子。本就沒有什么不妥。我家鄉(xiāng)那邊可沒這么多規(guī)矩，女子可以喜歡男子，也可以喜歡女子。男女之間本就沒有什么不同?！?p>　　文鰩輕點額頭，朝著東邊看去，極東黑水島上，走瀆大江入海之處，一個名為茱萸的女子也在寂靜的入?？谔庍b望西邊。

　　兩個女子好似心有靈犀，一同問道：“我并不是喜歡女子，而是我喜歡之人恰好也是女子。喜歡這東西，哪里分什么男女？”

　　這一問，就問了文廟三百年春去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