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一二這個人素來是很講道理的,可他的劍偏偏很不講道理。
至少在佝僂老者眼里是如此。
說是一劍平之,就是一劍平之。
這一劍既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也不是沖著弒妖司與那五十里外的十萬甲士而來,而是避過所有人,直奔自己腳那下趨于圓滿的大陣而去。
“對不住了,兄弟!”
云端之上的封一二看著陣中心的那顆梧桐枯木喃喃自語。
封一二只是一劍遞出,火漓山的連綿山脈被其劍氣擊穿,同是這一劍,與之相隔十里相望的金水河那邊,河流走勢也被攔腰斬斷。
一運一勢皆是不得前進半寸,院落之中浮于半空的那顆枯朽梧桐失去了土運與水勢的生克,頃刻間化作齏粉。
一劍破山河,亦是破除腳下大陣。
“浪費了。這一劍要是用來殺人,那么說不定你還能活!可是用來破陣……真是浪費。但是不得不說,你這一劍還是很漂亮的!可惜也只有一劍?!?p> 龔慶芝只覺得背脊隱隱發(fā)癢,他那佝僂了有五十多年的腰似乎能伸直了!
封一二翩然落地,看過云端之上景色的他始終覺得還是腳踏實地來的舒服些。
“怎么?這一劍還不能助你突破境界?”
封一二朝著用于鎮(zhèn)壓弒妖司一眾的修身刀伸出左手,一刀一劍竟在其雙手之上。
修身短刀一撤,原本被刀內浩然氣所彈壓的一眾人等紛紛感覺身體氣息得以正常運轉,不得動彈的身子也逐漸緩能動了,有幾個境界較高人的已經可以起身站立。
龔慶芝搖了搖頭,始終覺得還差那么一點意思。
“你都肯聽我廢話那么久了,我也不妨再等等。二品崇山境的大圓滿恐怕不夠,我不妨再送你往上走一走,看看大江東去的波瀾景象?!?p> 封一二將春秋長劍插在地上,改用雙手持修身短刀。
老者瞇著眼,看著對方這不太好看的姿勢面露遲疑之色。短刀向來單手便可攜,何須動用雙手去握?
“都起來吧,一起上!”封一二看著所謂弒妖司的全部家底,接著笑道:“龔老頭,不得不說,你的這些手下倒是聽話得緊!竟然沒一個逃跑的,怎么養(yǎng)的?教教我唄,那兩個小子調皮得很,不管不行?。 ?p> 龔慶芝左右掃了一眼兩邊的手下,輕哼道:“從一個修蠱毒的野修那學來的,小手段而已。他們倒是想跑,可沒那個膽子?!?p> 哪里會有人不想跑呢?只是他們太過了解身體內蠱毒的厲害。留在這,未必能活,但是跑,一定會死!
“去吧!”
老者只是簡單的一句“去吧”,一眾人等雖心有畏懼可依舊朝著雙手持刀的年輕游俠兒襲來。黑壓壓的人將封一二頭頂的小塊天空遮的嚴嚴實實。
待到最近一人已至三尺內,封一二雙手持修身,一刀劈出。相對于常規(guī)的刀法的由上至下不同,這一刀雖也是劈,卻是截然相反的由下至上而去。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刀風掠過數十里,一刀過后,眼前只剩下那個不再佝僂的老者。
終是入夜了,清冷的月光將老者全身籠罩。
清風拂大崗之后,便是明月照大江。
佝僂老者憑著封一二的一劍一刀,躋身武道二品江河境。
“現在應該夠了!”封一二說著將那柄修身短刀隨手扔在了地上!
初入江河境的龔慶芝舒展了一下彎了五十年之久腰身,大笑道:“放著刀劍不用,居然赤手空拳。那就讓你看看武夫的以力證道,究竟是怎么個證法!”
老者雙腳踩地,雙手一合,兩拳并一,以大江東去之勢遞出一拳。
封一二不再以靈巧身法躲避,而是原地不動,也是一拳遞出,單拳對雙拳。
以力證道?可惜了,老子是以力鎮(zhèn)道!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記性總歸有些不太好。雖然從崇山境躋身到了江河境,可那個自稱游俠兒的年輕人就在剛才卻切切實實的來了一次一劍破山河啊!
二人對拳,老者一退便是十余里。
武夫對敵,若不能以力壓勢,那便只能憑借氣息綿長,在招式與耐力上一較高低。
若說崇山境是以力制敵,那么江河境便是在自身氣息上下足了文章。一拳打殺數千人不在話下,那么一萬人呢?十萬人呢?氣息若是不夠綿長,終究只有一拳,別說那些化天地氣運為自身氣息的三教修士了,就算面對一國的兵丁甲士也難保不會氣盡而倒。
所謂武夫,不光是一拳的事,一拳之后還能遞上下一拳才是取勝之道。
老者知道,但做不到。
封一二轉動手腕,抬頭看了看天上,說道:“差不多了!”
一腳跨出,年輕游俠兒腳下力道生猛,竟深陷地面半寸。步步皆是疊加力道,終在老者全力應對之時,一拳由下至上,轟爛了老者用以格擋的雙手卻不止拳勢。
老者只覺得,左手同崇山坍塌,右手似大江截流。
那一拳擊中下顎,猶如被千軍萬馬沖撞而來。
劍只有一劍,拳卻不止一拳,而是千拳萬拳。在招式上,老者也是輸的徹徹底底。
片刻之后,在半空之中躺著的老者上升之勢不曾止住。倒不是他自己想如此,而是在他身后的年輕游俠兒,一拳接著一拳,將他從地面打了上來。
每一拳下去,老者便每吐出一口體內氣息。待到只剩下最后一口之時,他已經到了云端之上!
“這就是云端之上的風景?”
想著有一天能夠躋身凌風境的老者這一次倒不用等個百年了,看到了是看到了,可惜只不過看了一眼而已。
那個叫嚷著世道不公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在他之上,對著他的丹田處便是揮出最后一拳。
老者丹田破碎,口中吐出最后一縷氣息,隨著大雨一同墜落。
夾雜老者一身武夫江河境氣息的大雨只是下了一眨眼的功夫,氣息化氣運。
雨過天晴,三百年唯有梧桐樹可活的那片土地,有雜草越土而出。
奄奄一息的老者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這才明白他的那兩句:“不夠”和“夠了”是什么意思。
年輕人望了望不足半個時辰就要到的十萬甲士,嘆了口氣。
他看向墻角的許初一,笑著說:“別裝死了!”
許初一打了個瞌睡,如同剛剛睡醒一般,揉著眼問道:“怎么了?封大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弒妖司的人不跑是跑了會死,許初一不跑是因為他知道離了封一二,自己即便是跑掉了,一個人在這世上也肯定活不下去。
封一二沒搭話,只是用手向著他眉間輕點。這一下,許初一是真的睡著了!
“出來吧!別躲了!”封一二拿起了那條板凳,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一個身穿紫色四爪蟒袍的模糊身影從許初一懷中的那顆舍利子中就那么走了出來。
身影模糊的男子皮膚雪白細膩,長得更是好看,特別是眉眼之間有著說不出的嫵媚神態(tài)。
誰說天底下的狐媚子就只能是女子了?眼前男子的長相別說是傾國傾城了,哪怕說是禍國殃民也不過分。
“呸?!?p> 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看的封一二指了指院子里的三人說道:“幫個忙!我去去就回?!?p> 身著蟒袍的年輕人微笑點頭。
既然做了,那便做到底。不為國,仍是為民。
身負長匣的年輕游俠兒朝著大漓皇宮而去,邁出一步,一步即是萬里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