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想到向來不出門的安書瑤這次居然站在門口。下了輦轎,他上前兩步把安書瑤擁在懷中:“天寒地凍的,愛妃怎么站在這里?”
安書瑤垂眼看著自己的手被皇帝握住,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輕聲回道:“臣妾不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怎么會冷呢?皇上從宣政殿過來才凍壞了吧?”一面用自己的小手反握住他的手,為他暖手。
皇帝擁著眼前的人兒,好像抱著一個暖爐,手上傳來的溫度更讓他依戀。先前不是沒有嬪妃在這樣的寒夜等過他,但眼前人披著厚厚的斗篷,還抱著暖爐,可比那些故意穿得單薄無比、借此博取同情的女人的真實多了。
皇帝也是正常人,這種邀寵的手段他怎么會不懂?他不僅十分清楚,還十分不喜:表達愛意的方式有無數(shù)種,為什么偏偏要選擇最虛偽的一種?
安書瑤哪里知道皇帝正在心中做比較?其實她不是沒想過扮嬌弱,只是考慮到在古代這種地方,一個小小的感冒都要臥床靜養(yǎng)數(shù)日,還要喝無數(shù)苦湯藥,甚至有可能因此失寵,她最終放棄了博取憐惜這個想法。
進了門,皇帝只覺暖意撲面而來,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清心閣的暖爐比其他宮多得多。
察覺到皇帝的目光,安書瑤臉微微一紅,低聲解釋道:“臣妾想皇上從宣政殿過來,路上必定受了寒,所以多點幾個暖爐,等暖意上來了,再撤掉爐子,如此皇上便不會覺得冷了?!?p> 皇帝注意到安書瑤此刻只穿了一件散花云煙裙。在這寒冷的天氣,卻穿得如此單薄,由此可見殿內的溫度還是有些過高了。他心下一暖,對安書瑤的體貼更加滿意。
安書瑤把盛好的紅豆粥遞給皇帝:“這是臣妾特命小廚房熬的紅豆粥,香甜暖胃,這個時候喝最合適不過,皇上快嘗嘗?!?p> 一口粥下肚,寒意四散,皇帝點頭稱贊:“不錯,你宮里的東西最合朕心?!?p> 安書瑤又給皇帝夾了一個玉米烙:“皇上嘗嘗這個?!?p> 適時表現(xiàn)出微微的羞澀,又雙眼飽含期待,這反常的模樣果然引起皇帝的注意。他看著盤中賣相不算好的玉米烙,心中頓時明了:只怕這傻女人又親自下廚了。
不忍拒絕安書瑤的心意,皇帝咬了一口玉米烙,沒想到卻被驚艷了一番。這玉米烙,看起來不怎么樣,味道卻絲毫不差,他一連吃了兩個。
安書瑤把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看的清清楚楚,聽到皇帝的夸贊后,她面上出現(xiàn)如釋重負的神情,羞澀道:“皇上,這玉米烙是臣妾自己做的,幸好沒讓皇上失望。”
皇帝拉過安書瑤的手輕輕拍打:“愛妃擅廚藝,朕自然知曉。只是日后這等勞心勞力的事,就不要親自做了,交給宮人便是?!?p> 安書瑤連忙道:“臣妾不累,臣妾沒有天天做,今日皇上過來臣妾才……”
話到一半,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安書瑤連忙止住。
這是在抱怨自己沒有天天過來嗎?皇帝看著這個有些傻里傻氣的女人,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這的確是大不敬的話,但此刻皇帝心中沒有任何怒意,只覺有些默然。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按理說高高在上的他并不需要考慮別人的想法,但不知為何,看著眼前這雙真誠的眸子,他竟害怕讓她失望。
安書瑤點到為止,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而命輕煙進來撤了幾個暖爐。
小小的清心閣雖不如其他宮寬敞,卻多了幾分溫馨,四下的擺設嚴格按照昭儀的規(guī)制,沒有絲毫逾矩,也沒有什么珍貴搶眼的寶貝,卻給人無比舒適的感覺,皇帝一抬眼,只看到那把精致的霜花流蘇扇放在妝臺上,他伸手取過:“這扇子有靜心寧神之效,愛妃可喜歡?”
安書瑤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安:“皇上賞的東西,臣妾自然喜歡,只是這扇子太過貴重,臣妾……”
皇帝擺擺手道:“這扇子,是七弟在苗疆一帶偶然所得。雖然珍貴,終究只是個物件,名扇配美人,也算全了它的價值?!?p> 安書瑤神色如常,心中卻察覺到一絲異樣:皇帝話里話外,似乎在暗示什么。思索間,只見他隨手一扔,精致的扇子重重磕在妝臺上,長長的流蘇垂在空中晃呀晃。
安書瑤心中一涼:皇帝似乎不是十分喜歡這把扇子。換句話說,這扇子是七王爺送來的,那豈不是……
看樣子這把扇子以后是不能見人了。
她又給皇帝盛了一碗粥?;实劭粗矍办o默無聲的人,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很聰明,知道什么時候該開口,什么時候該沉默,行事做派和其父安從遠一模一樣,亦正如朝堂上的安家。
入夜,皇帝默默睜開眼睛,沉默思考,許久,輕輕一嘆。
身邊的人兒突然一個翻身,把臉埋進被子里?;实坜D過頭,深夜一片漆黑,看不清眼前人的臉,卻可以聽見她輕柔的呼吸。他沉默良久,輕輕拉下被子,而后把手小心伸到她的腦袋下面,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
經(jīng)過一番激戰(zhàn)的安書瑤疲憊萬分,絲毫沒有察覺到皇帝的動作,繼續(xù)呼呼大睡?;实蹞崦犴樀男惆l(fā),很快有了困意,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皇帝喚了劉義全進來更衣。劉義全偷偷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安書瑤,又迅速收回目光。
皇帝出了清心閣,突然回頭指著墻角:“命內務府送幾盆新鮮的盆栽過來,這里,這里,還有那邊,全部擺上,再把這些枯的換下去。一個昭儀的宮里,冷冷清清像什么樣子?”
劉義全環(huán)顧四周,清心閣的擺設一切正常,不知皇帝為何說“冷清”,況且聽說前兩天有個小宮女偷了宸昭儀的簪子被皇后發(fā)落了,轉頭內務府就補了三個新的奴才過來。如今清心閣雖不如那幾個妃位的寢宮,但在同品階嬪妃中也算上等了,皇帝此舉又是何意?
看樣子,這宸昭儀要有大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