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啟對村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從沒關(guān)注過,更不會去打聽,但陳力他是知道的,畢竟這個駐馬村頭號混子實在太有名。
可陳力卻不認識這個老頭,何家有名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他出生時何家已經(jīng)沒落了,早變成普通人家,他從來只會打架,對書香門第什么的聽不懂,更不感興趣,即便聽老輩人提過何家曾經(jīng)的輝煌,也只是耳旁風(fēng)。
不認識何文啟,也不知道何清流是誰家小孩,那就更不知道他倆的關(guān)系,陳力以為這老頭是住這片的街坊鄰居,他瞪了瞪眼,語氣不善道:“老頭,你別多管閑事,要不老子連你一起揍?!?p> 何文啟今天收工早,正要去接何清流回家,剛好撞上,他沒看明白這是什么情況,孫子才四歲,是怎么惹到這個狠貨的,跑著玩撞到他了?那也不至于動手,被個孩子撞下能有多疼?說道:“我是他爺爺,你抓他干什么,你一個大人怎么跟孩子動手?”
欺負人家孩子被家長撞見了,陳力一點也不臊得慌,理直氣壯道:“孩子怎么了?往回倒二十年,老子特么還是孩子呢!”
何文啟知道沒法跟這種人講理,又問:“你抓他干什么?”
陳力張嘴就來:“這小子罵我,老子讓他長長記性。”說著踹了何清流一腳。
這一腳踹在腿上,何文啟看得清楚,根本沒留力,孩子這么小,這一腳怕不把腿踹折了?他急了,舉起鐵鍬就往前沖,怕傷著孩子,隔著不遠又停住,說道:“你松開他!”
何清流被他抓住的時候就掙了掙,發(fā)現(xiàn)這狗東西抓的挺牢,除非把衣服撕了,否則掙不開,這點小陣仗遠不至于讓他亂了方寸,所以還記著自己身份…我還是個孩子,沒那么大勁。
于是他打算奮力掙扎,然后湊巧碰到陳力某個地方,他身子一麻使不上力,自然就把自己松開了。
想好對策正要施展,沒想到這狗東西不講武德,說動手就動手,連聲招呼也不打,冷不丁被踹了一腳,雖然用巧勁卸去大部分力道,還是有點疼,不過正好,何清流趁勢掙扎起來。
何清流個頭才到陳力肚子,手舉起來能碰到陳力腋下,就見他兩條短小無力的胳膊一會上一會下毫無章法的揮舞,老何以為孩子疼壞了。
陳力也以為他是疼的,打算再踹兩腳出氣,至于腿會不會折根本不在他考慮范圍內(nèi),正要抬腳,忽然半邊身子一麻,還沒反應(yīng)過來,褲襠傳來一陣劇痛。
是真疼,淚花都出來了,彎腰緩了好一陣才過去那勁兒,他倒沒起疑,畢竟褲襠那地方不用使多大勁就能讓人死去活來。
等他緩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何清流已經(jīng)從他手里跑了,正被何文啟護在身后,他直起腰,指著何清流發(fā)狠道:“狗東西還敢跑,老子今天非弄死你!”
何文啟見他要沖過來,舉著鐵鍬逼住他,陳力冷笑:“老東西跟我動家伙是吧,那今天老子就跟你玩玩?!睆亩道锾统鰪椈傻叮У囊幌聫棾龅度?。
何清流心里也來了真火,這王八蛋真要沒完沒了,老子也就顧不了那么多了。
陳力往前邁出兩步,何文啟護著何清流往后退兩步,這時李紅軍來了,問道:“何叔,力哥,你們這是干啥?”
剛才他發(fā)現(xiàn)何清流走了,怕出岔子,準(zhǔn)備去何家看看是不是真回去了,他知道何文啟對這個孫子看的緊。
周圍住戶聽見動靜,又陸續(xù)出來幾個人。
陳力瞥李紅軍一眼:“怎么,你想多管閑事?”
李紅軍道:“這話說的,我就算想管也得弄明白咋回事吧,到底因為啥,咋都動上家伙了?!?p> 陳力道:“這沒你事,一邊待著。”
李紅軍問何文啟:“何叔,到底咋回事?”
何文啟眼睛盯著陳力:“他說清流罵他?!?p> 李紅軍道:“嗐,就為這?力哥你跟個孩子較什么勁,回頭我訓(xùn)他。”
圍觀的人也都勸:“為這點事不值當(dāng)。”
“小孩嘴里不干凈,扇兩巴掌不就行了,值得動刀?”
陳力眼一瞪,拿彈簧刀指了一圈:“都他媽給老子閉嘴,你們再說句試試?”
鴉雀無聲。
陳力這種人誰也不想得罪,因為他不只一個人,手底下還有一群混子,就算把他打殘了,其他混子會找上門,以后就別想安生。
何文啟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今天這事必須今天了結(jié),否則后患無窮,他知道這種人道理說不通,但眼下這情形,只能硬著頭皮講道理:“他罵了你,我給你賠不是。”
“想得挺美?!标惲δ玫吨钢車娜耍骸耙院笏R我,他罵我,回頭賠個不是就算了,老子臉往哪擺?”
何文啟道:“那你想怎么樣,真要弄死他?就算你上面有人,這種殺人的事也沒人敢替你遮掩?!?p> “你是在嚇老子?”
“或者把我們爺倆打殘,把人打殘這事也不小,再大的關(guān)系,最多不用坐牢,錢終歸是要賠的。”
“你覺得老子缺錢嗎?”
“不是缺不缺錢的問題,是為這么點小事不值,他罵你,你也踹了一腳,要是還不解氣,我賠你錢。”
陳力對何清流的怨氣,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壞了他好事,煮熟的鴨子飛了,在他看來這小雜碎是誤打誤撞,不是有意,所以不存在面子問題,打他一頓,或者把這爺倆打一頓,也就為了出出氣,鴨子又飛不回來,聽見何文啟說賠錢,那鴨子豈不是又飛回來了?
“你這老頭挺上道,我也大度一回,這么著,你拿一千,這事就算了了。”
何文啟從兜里掏出錢,各種面額都有,數(shù)了數(shù):“五百四十一,我只有這么多?!?p> “你特么當(dāng)買菜呢,還討價還價?”
李紅軍道:“力哥,何叔家里就他爺倆,過日子就靠種地,能拿出這么多不錯了?!?p> 其他人也搭了幾句話。
陳力從何文啟手里奪過錢,點了點揣兜里:“娘的,算老子倒霉!”瞪眼看了一圈,扭頭走了。
其他人湊過來寬慰幾句,何文啟擺擺手,似乎有些累,拉著何清流往家走。
何清流扭頭看看何文啟愈發(fā)佝僂的身形,說道:“我沒罵他?!?p> 何文啟沉默片刻:“我知道?!?p> 自己的孫子他了解,他覺得這件事的起因,大概是因為陳力碰上不順心的事,正好拿自己孫子出氣。
何清流愣了愣,知道你還給錢,這不像你脾氣啊老何,以你的脾氣,不得跟他血拼到底……他忽然收住念頭,因為他忽然明白了。
老頭這么做是為他。
要是沒他,這個好面子的倔老頭一定不會低頭,哪怕搭上一條命。
可他現(xiàn)在有孫子了,他死了,孫子咋辦?
何清流有點堵得慌。
狗逼里掰的,給老子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