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陸珣亦便將修改后的圖紙讓石亭拿給了顧悅。
紙筆在這里也是稀缺之物,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顧悅都驚呆了,她想自己當(dāng)時帶過去的那一小支炭筆怎么夠用?
剛想問問石亭他們又從哪里搞到筆了,可眼睛一時從圖紙上面挪不開。陸珣亦不愧是個人才,不僅在她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細(xì)化,并且根據(jù)現(xiàn)有的情況進行了材料測算以及人力調(diào)度,讓她的設(shè)想能夠通過這一步步的推進成為現(xiàn)實。
石亭看她研究地入迷了,便悄悄地離開,沒有打斷她的思路。
直到毒辣的太陽曬到顧悅的皮膚發(fā)燙,她才發(fā)覺自己站著看了好長世間。此時,她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拿著圖紙去找仝營頭,大刀闊斧的干起來。但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回到房間內(nèi),將圖紙中一期能夠?qū)崿F(xiàn)的工程騰挪到新的圖紙之上,并且用一些較為通俗易懂的話在旁邊進行標(biāo)注。
這一通整理,直弄到天色都暗淡了,她才發(fā)覺自己的肚子已經(jīng)餓到不行了。這種感覺簡直太熟悉了,先前在萬香堂也是,專注完成一件事情之后雖然很累,但是非常有成就感。
顧悅?cè)ピ罘侩S便找了些吃的,不舍得用燭光便躺在床上將方案又過了一遍,第二日就去找仝營頭。
結(jié)果也并未出乎意料,仝營頭雖然對此很是動心,但一想到實際情況,例如經(jīng)費、材料、人員、管理等等,就有些退縮。顧悅倒也不著急,問題一個個解決,只要仝營頭不是全然反對這事就好辦了。
從仝營頭處出來,趕在陸珣亦他們上工之前,顧悅便又來到了他的住處。
石亭一看見顧悅便朝里努了努嘴,示意他家爺在里面。顧悅沒有冒昧的進去,反而在門口喊?!瓣懌懸啵俊?p> 石亭一聽顧悅直呼自家爺?shù)拿?,眼睛一瞪??墒穷檺偮柭柤?,意思是不然你讓我叫什么?p> 陸珣亦沒有什么表情的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
“我把一期的規(guī)劃騰到了新的圖紙上,拿給仝營頭看過了。”顧悅喜滋滋地說,不過對方并沒有被她的喜悅所感染。
顧悅不在意,繼續(xù)說,“我看你上面標(biāo)注出,一些樹木石頭可以就地取材,晚些時候我們再去考察一番,我向仝營頭借個熟悉地勢的向?qū)?,如何??p> 陸珣亦略一沉吟,便答應(yīng)了。
因為要去上工,陸珣亦并未跟顧悅有過多的交流,便先行離開了。錯身的時候,顧悅聞到他身上竟然沒有了酸臭味,還有股皂莢的清香。
顧悅攔住了石亭,“辛苦你了,這里用水這么緊張還能讓你爺做好清潔工作?!?p> “都怪你,”石亭白了顧悅一眼,“被你說了之后,爺每晚都要跑到溪邊洗好了再回來,黑卜楞登的,路上都摔過好多回?!?p> 說罷,跟著陸珣亦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悅望向他們的背影,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經(jīng)過幾天的考察,顧悅和陸珣亦他們不僅摸清了地形、可用資源、人力、工具等等情況,顧悅還摸清了如今與陸珣亦的相處之道。那就是,公事公辦即可。
倆人都是思路敏捷、行動力強的人,不同之處在于,顧悅更加大膽、天馬行空,陸珣亦較為務(wù)實、腳踏實地。雖然在商談之中會有沖突之處,不過倆人都會理性綜合分析之后做出更合理的判斷。除此之外,顧悅知道陸珣亦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仍然有一些心理上的障礙未破除,所以總體而言她維持著陸珣亦給出的距離,只是時不時的會在邊界處試探,一看形勢不對就趕緊收手。
在他們將計劃根據(jù)考察結(jié)果不斷進行修改和調(diào)整之后,得出了一份較為實際的建造方案。帶著這份方案,顧悅又找到了仝營頭。
“歡姑娘,這段日子辛苦了。”仝營頭笑著說,表情不是很自然。
“我是您的手下,仝營頭這么說真是太客氣了,咱們不都是為了將來能有好的發(fā)展嘛?!鳖檺傇谫跔I頭面前姿態(tài)從來都不高,也因為這點,仝營頭還是比較樂意見她的。
“可,可是,”仝營頭犯難了,“這里面又需要建材、又需要那些蠻人出力,我既搞不定將軍府,又弄不動蠻人,這活,真沒法兒干。”
顧悅沒有理會他的難處,反而轉(zhuǎn)移了話題,“仝營頭,你在這牢城營一待就是七八年,妻兒老小都在城里,兩地分居不好過的吧?”
這話題轉(zhuǎn)的生硬,可確實戳到了仝營頭的痛處,他便一聲嘆息。
“我其實也是為了你好,”顧悅開始勸到,“這事如果辦成了,于你就是大功一件,那就有機會調(diào)回城里。再不濟繼續(xù)留在這牢城營,條件變好之后將妻兒老小接過來,也算是好事一樁啊。如今不就是因為這里生活實在太差勁了,你才不愿意家人陪著你吃苦的嘛?!?p> 仝營頭心動地抬起了頭,可想到那些困難,又失落地垂下了頭。
“錢、物、人,每一樣都是能解決了,”看著仝營頭抬起頭看著她,顧悅堅定地說,“只要你愿意開始做?!?p> 顧悅抽出一個信封,仝營頭看到之后神色一變。
“陸將軍是個開明的主將,對地方治理廣開言路,老早就設(shè)置了直通將軍案的投送渠道。這里是我模仿你的書寫習(xí)慣,再加上一些潤色,寫成的諫言書。將這個投送到將軍府,有些問題,很快就能得到解決。”顧悅說完,雙手將信封遞了過去。
仝營頭很是緊張地盯著信封,諫言書在嶺南確實一直存在,不過有真材實料的想法太少,一般人不敢輕易投遞。他雖自認(rèn)為自己有些能耐,可真要上諫言書,實在是覺得班門弄斧,一時之間還沒有這個膽量。
顧悅也不急,就這樣等著。
仝營頭想想這七八年來他在這里過的日子,以及長期與家人分居兩地的矛盾,他的勇氣又一點一滴積聚了起來,可是還沒有達到敢于去做的程度。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又回想了下自從陸珣亦來之后,這個地方受到的前所未有的關(guān)注,他覺得,這個機會也許轉(zhuǎn)瞬即逝。
終于,他鼓起勇氣,接下了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