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吧臺,宗谷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從烈酒流進嗓子眼的強烈刺激里緩過來。
“咳咳……咳!”
而罪魁禍首,只是站在吧臺里笑吟吟地看著。
她很快結束第二杯隨性之作的調制,端起來一飲而盡,宗谷立即警惕地往后回避。
“呵呵……”
入口的酒液沒有多作停留,伊邪那美放下高腳杯,舌尖掠過晶瑩的唇。
“我喜歡‘重逢’這個詞呢。既然來了,就留在這里吧,芳明?!?p> “恕我拒絕?!?p> “為什么?”她看著他,“還在生氣嗎?”
方才還是過往,宗谷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件事,也不想分辨。
短暫而痛苦的一吻,令他短暫沉淪,而后迅速清醒。
“我不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橘……伊邪那美大人的?!?p> 他別扭地換了個生分的稱呼,她也不以為忤,聽他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有別的事情要拜托?!?p> “原來如此。這么說,芳明和它們是一樣的了?!?p> 她傾斜酒杯,宗谷扭頭看去,發(fā)現她指著的是之前就躲到一旁的靈體們。
兩人看似親密,它們也識趣地讓出了吧臺,在角落里不住地打量著他。
幾分鐘前還安坐在高腳凳上的那名女郎,已經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他們也是帶著各種各樣的請求,才會找到我這里呢……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在這里的消息傳出去的?!?p> “早在一千多年前……”
宗谷又轉了過來,“黃泉里就有伊邪那美大人停留在京都御苑的傳聞了?!?p> “我在這邊已經待了這么久了嗎?!?p> 伊邪那美轉著空酒杯,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這樣說來,難怪我待在仙臺的那段時間,總覺得特別安寧,原來是因為它們找不到我了。”
“……”
聽到她故意提起那段時光,宗谷也當作沒聽見。
伊邪那美看著他,“芳明要拜托我的,又是什么事呢?”
“我想……”
“等一下,在開口之前,芳明知道京都高天原的規(guī)矩嗎?”
宗谷被打斷,心底一沉,又緩緩搖頭。
“想讓我?guī)兔Φ脑挘惨嫖易鲆患虏判??!彼⑿χf道,“很公平吧?”
“只是這一點的話,我有所耳聞?!?p> 他跟著詢問,“伊邪那美大人想讓我做什么事?”
“現在還沒想好,芳明先說說自己的麻煩吧?!?p> 宗谷望了眼還在她手上拿著的護身符,伸出胳膊,搭在兩人之間的吧臺上。
“請黃泉津大神凈化我的體質?!彼麖堥_手掌,“我吃了黃泉的食物,身體里留下了無法祛除的黃泉氣息?!?p> “如果沒有伊邪那美大人手里的那塊護身符,就會受到黃泉之女無盡的追捕?!?p> “那就跟她們回去好了?!?p> “……”
“呵呵……”
伊邪那美將護身符拿了起來,“芳明,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芳明,到這邊來……你知道老師手里的是什么嗎?”】
“……”
心神一陣恍惚。宗谷深吸一口氣,在心情平復后重新開口。
“如你所見,這是一塊護身符?!?p> “材質呢?”
“桃木……”
剛剛才回味過創(chuàng)世神話,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這是黃泉比良坂的桃木?”
“沒錯?!币列澳敲揽粗中?,“這枚護身符的原身,就是我的夫君用來對付黃泉追兵的那棵桃樹?!?p> “我用天叢云劍砍了三天,還以為已經全部毀掉了呢?!?p> 宗谷沒想到這塊護身符還有這樣的來歷,意外過后,難免又開始擔心。
“這不是我的東西,遲早都要還給別人……請還給我?!?p> 伊邪那美大笑,又忽然握緊手心。
“我做不到?!?p> “……”
“不要誤會?!?p> 她將護身符放到吧臺上,也沒直接還給他,“我是說,我也沒辦法祛除芳明身體里的黃泉氣息?!?p> 放下護身符后,那只手與他握到了一起。
“畢竟連我自己都是這副樣子呢?!?p> “但伊邪那美大人是黃泉主宰,所有黃泉之女都唯您是從。”
“那不如讓芳明來代替我?!?p> “……”
有些不舍地,宗谷還是將手抽了回來。
其實他也沒抱太大的期待。
伊邪那美被伊邪那岐乃至高天原拋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她吃下了黃泉的食物,變成了所謂的污穢之體。
自身難救,何以救人?
“芳明不愿意嗎?”
“不要開玩笑了?!?p> 宗谷無聲地嘆了口氣,既然治不了本,那至少也要先治治標。
“最近,在琵琶湖一帶出現了一只從黃泉逃出的絕世兇靈,黃泉之女和黃泉軍完全不是它的對手,伊邪那美大人對此有了解嗎?”
京都是近畿的關要之處,他不信她什么都不清楚。
“我知道。”
伊邪那美又露出了難懂的笑容,“說起來,他和我還有不小的關系呢?!?p> “……”
宗谷稍微一怔,“什么關系?”
“芳明很好奇嗎?”她微笑道,“是很危險的關系。”
“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p> 宗谷看著她,“我想拜托伊邪那美大人將它消滅?!?p> “真殘忍呢?!?p> “……”
“不過我答應了?!?p> “那……”
“但是我最近抽不開身呢。”
“……”
伊邪那美對著他那接連變化后只剩下無奈的神情看了一會兒,然后才再度開口。
“讓她來幫你吧。”
......
“歡迎來到京都高天原!”
“歡迎來到京都高天原!”
“歡迎來到京都高天原!”
“……”
桐野茜抱著頭蹲在地上,耳朵捂得再緊,聲音還是不斷地往腦袋里鉆。
她埋著頭,稍微抬起目光,只能看到飄浮在四周近地之處的一只只木屐。
有許多奇怪的人圍著她結成了圈,一邊旋轉,一邊重復著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歡迎來到高天原!”
“真是的——”
她在這里迷了路,無論往哪邊跑,始終離開不了這個詭異的巷子;
而這些更加詭異的人……不對,是靈體,也一直糾纏在她身旁。
實在是跑得累了,她只能原地蹲下,像鴕鳥一樣自欺欺人地躲著。
如果這是惡作劇,那要到什么時候才會結束啊……
宗谷又去哪里了?
桐野茜低著頭,有些后悔就這樣莽撞地追了過來,找不到宗谷不說,還讓自己陷入了這種莫名的境地里。
該怎么辦……
她困在原地不知所措,兩眼盯著地面,忽然有了新的發(fā)現。
“這是……白砂?”
這是布置庭院地面時才會用上的那種白砂。
也就是說,她并非在什么小巷中,而是在某個庭院里?
桐野茜抓起一把白砂,剛要仔細確認,耳邊的聲音卻在同時戛然而止。
“……”
她抬起頭,原本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靈體,通通消失不見,只剩下不遠處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在望著這邊。
其中那道高大的身影,便是方才那些完全相同的靈體的模樣。
“……”
遙相對望,他深深一躬,接著又對身旁的嬌小少女同樣行禮,然后便轉身離開了。
桐野茜這才注意到,周圍已經不是那個怎么繞也繞不出去的小巷,而是一個寬闊的庭院。
白砂鋪地,松柏相間,帶檐的高墻一直延伸到遠處,回首便是宮殿。
這里她來得不多,但印象深刻。
“……京都御所?”
她是怎么進來的?
桐野茜左右看了看,這座昔日的皇宮、今日的公園里,此時并沒有多少人。
回過神時,剛剛還在遠處的那名嬌小少女,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
她一頭短發(fā),臉上沒什么表情,從個子和稚氣未脫的面容來看,年紀似乎介于小學生和中學生之間;
雖然有陽光一直照著,但現在也說不上有多溫暖,她卻只穿著單薄的浴衣。
“那個……”
桐野茜朝遠處看了看,剛才那個怪人已經不見了。他們似乎是一伙的,應該知道些什么。
“這是怎么回事?”
“結界?!?p> “誒?”
“針對靈覺的結界?!?p> 嬌小的少女不止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也平淡得毫無起伏,話里的信息量……
等等,靈覺?
“你是什么人?”
“……”
對方似乎被桐野茜的這個問題難倒了,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她接著問道:“這里是京都御所,對吧?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你自己進來的?!?p> “誒?為什么我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
“結界?!?p> “……”
這不就和完全沒有解釋一樣嘛!
桐野茜還想再問,嬌小少女像是忽然聽見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轉身便走。
“等一下——”
雖然她個子嬌小,但腳步極快,轉眼就走遠了。
桐野茜趕緊追過去,剛趕上她的步伐,眼前突兀地冒出了一棟奇怪的建筑。
“誒?”
現代化的風格與全是古建筑的御所格格不入,似乎是一家酒吧,而她更在意上面掛著的霓虹燈牌。
“京都高天原?”
稍一分心,那名嬌小少女又走遠了。她在門前最后回望一眼,接著便走了進去。
桐野茜也毫不猶豫地跟上。
走進酒吧,兩邊人頭攢動,她最先看見的反而是坐在吧臺的人。
“宗谷?”
他也望著這邊,面露驚訝。
準確地說,是看著先她一步進來的嬌小少女。
“……鈴?”
羽海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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