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還是吃太飽

　　朱萸幫翠萍出頭之后，又有五六個婦人找雪梅幫忙說情讓自己也去河道干活。

　　名聲不能當(dāng)飯吃，糧票才是實實在在能換糧食的東西。

　　都是一些沒有丈夫撐腰又拖家?guī)Э诘膵D人，要不是實在被逼得沒法子，她們也不愿意被人指指點點。

　　“有事？”

　　舒映桐淡淡的問了一句，筆尖未停，繼續(xù)在草紙上勾畫線條。

　　雪梅絞著手指，看著她專心致志冷冰冰的側(cè)臉，猶豫了半晌，低低開口：“姑娘…我…我有點處理不了那邊。”

　　“說說看?！?p>　　筆尖在硯臺上蘸得了墨，順著筆峰在硯池邊刮墨。

　　“就是翠萍那幾個婦人，被一些大娘嬸子說得很難聽…今天上工的時候都腫著眼睛，問也不說。我也是吃過午飯去那邊才知道大概的?！?p>　　“說什么了？”

　　“我…我學(xué)不來…”

　　“讓朱萸去一趟?！?p>　　雪梅咬著下嘴唇思索再三，滿臉為難，“朱萸那火爆性子說不上兩句就要尥蹶子，這事還得姑娘去才有用?！?p>　　舒映桐擱下毛筆，起身走到臉盆架洗干凈手上的墨漬，神色有些不耐煩，“走吧。”

　　河道邊不遠(yuǎn)荒地已經(jīng)搭好了竹棚，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像山里雨后形狀各異的蘑菇。

　　有的只搭了簡單的架子和茅草頂，有的搭成三面棚子，體面些的在門口掛了布簾。

　　每個棚子門口的小灶五花八門，有些還冒著炊煙，各種雜物散亂堆著。

　　正值午飯休息時間，吃飯的、準(zhǔn)備睡午覺的、扎堆聊天做活的，到處都是人。

　　見了舒映桐和雪梅紛紛起身熱情問好。

　　“姑娘吃過了嗎？”

　　舒映桐點頭以作回應(yīng)，帶著雪梅往最熱鬧的地方去。

　　“今天不說清楚，這事好不了！大嫂，打得好！”

　　“不要臉的騷蹄子，自己沒男人就搶別人的男人，今天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當(dāng)老娘好欺負(fù)！”

　　“你們胡說什么，我家兒媳婦本本分分做人，對得起我家列祖列宗！”

　　“本分？本分能讓我家男人干活回來屁顛屁顛的給她和泥打灶？”

　　一處竹棚前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有的踮著腳尖往里瞧，有的端著碗笑嘻嘻的和旁人交頭接耳。

　　“姑娘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眾人紛紛回頭打招呼問好，默默讓開一條道，臉上皆是看好戲的神色。

　　舒映桐沒有回應(yīng)，寒著一張臉走進(jìn)包圍圈中心。

　　地上土塊碎陶片橫七豎八散落一地，淌了一地水，五谷雜糧混在泥里，上面還有一個明顯的腳印。

　　一個戴抹額的老婦人坐在地上摟著一個中年婦人，一個小女孩跪坐在一旁抱著中年婦人的手臂哭得滿臉淚痕。

　　中年婦人披頭散發(fā)，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臉上一道道血痕腫得厲害，靠在老婦人懷里，哆嗦著灰白起皮的嘴唇，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地上的雜糧。

　　旁邊圍著兩個婦人和一個年輕姑娘，挺胸叉腰像一只打了勝仗的斗雞。

　　“姑娘，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哇…”

　　頭上包著花布的壯實婦人一見舒映桐和雪梅前來，一改驕傲神色，往地上一坐捶著胸口大聲哭嚎。

　　“我家就指著我男人過活，這喪良心的騷蹄子勾著我男人給他壘灶，本來就累了半天回來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壯實婦人抹了一把臉，抬手指了一圈圍觀的人，拍著大腿繼續(xù)哭：

　　“這里有媳婦孩子的漢子那么多，今天勾這個，明天勾那個，這讓我們這些老實本分的媳婦子怎么過喲…”

　　原本看熱鬧的婦人臉色立刻變了，不約而同對那婆媳倆怒視而視。

　　“說得是，那幾個天天在河道里跟我們家男人一塊干活，指不定要起什么幺蛾子呢！”

　　“那怎么行，就得好好教訓(xùn)她們！”

　　“我說我男人回來怎么對我愛答不理的，敢情是為了你們呀？不要臉，我呸！”一個高顴骨婦人擠到前面用力啐了一口。

　　“你在胡咧咧什么！”一個漢子推開人群橫眉豎眼氣得不輕，“老子累死累活的回來筷子都握不住，你不說體諒老子，還跟著外人編排老子？！”

　　“好哇，還說沒有！以前你什么時候?qū)ξ疫@么大聲過！這日子過不下去了！”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淚。

　　“那就別過！”漢子氣得大吼一聲，抬腳就走。

　　漢子一走，那婦人更是鬧得厲害，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嘴里喊著不活了。

　　“姑娘，你瞧瞧，這事你得好好管管，整出這些事，我們還怎么安生過日子??？”

　　婦人們?nèi)呵榧^，紛紛望著一言不發(fā)的舒映桐，見她皺著眉頭臉色越來越冷，心里一陣歡呼。

　　姑娘生氣了，就得好好治治那幾個！

　　舒映桐低頭看著披頭散發(fā)的中年婦人掙開婆母，伸出沾滿泥漬的手，哆哆嗦嗦的把地上的雜糧慢慢抓起來。

　　轉(zhuǎn)頭找了一圈沒找到東西盛，只好抖開短衫下擺把那些混著泥土砂石的糧食兜著。

　　眼淚無聲的在臉上流淌，一滴一滴落在糧食上。

　　“看來，還是吃太飽。”舒映桐冷嗤一聲，沉沉開口：“雪梅，通知秀玉秋雁和虎子，今天下午開始鎖倉，明天讓他們休息?！?p>　　雪梅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

　　“好。這幾天他們?nèi)齻€都累壞了，連水都不敢喝，就怕要去茅廁耽誤兌糧，是該好好休息休息?！?p>　　“鎖倉？那不是領(lǐng)不了糧！”

　　“不行啊姑娘，這沒米下鍋我們可怎么辦啊…”

　　那兩個在地上撒潑的婦人也不鬧了，從地上爬起來擠到舒映桐面前，大聲叫嚷：“姑娘你怎么不講理的呀！”

　　“姑娘不說給我們主持公道，怎么還鎖倉吶…這還有沒有說理的地了喲～”

　　舒映桐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兩人，冷冷的又吐出一句：“后天也鎖?！?p>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留下呆愣的兩人和一群神情激動的人們。

　　“雪梅姑娘，姑娘是說認(rèn)真的？”

　　“真鎖倉我們可怎么辦呀…”

　　雪梅被圍在人群中寸步難行，一貫溫和的臉隱隱有了發(fā)怒的勢頭。

　　被人拉著衣裳推來推去。

　　“別吵了！”

　　雪梅一聲怒喝，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我家姑娘說得對！你們就是吃飽了撐得慌！你們以為那些糧食哪來的？安大人嗎？他要是能調(diào)來糧食，還用等現(xiàn)在？！”

　　深吸一口氣，重重呼出，指著壯實婦人厲喝：

　　“說我家姑娘不講理？我倒要問問你們，你們當(dāng)中哪個不是餓著肚子來的，現(xiàn)在哪個沒吃飽！鎖倉不怨別人，就怨你們幾個挑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