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京城像一朵待放的牡丹，待陽光一寸寸升起，慢慢綻放他那蓬勃的生命力。已有早起的小販，慢悠悠的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擔(dān)子太沉，邊走邊歇，以期能在眾人剛起的時候找到合適的販賣點。

　　萬佛寺位于京城的南部，當今太后禮佛，在太后七十大壽的時候，當今圣上親自出錢，諸位大臣爭相捐款，建成了這天下第一大寺。寺內(nèi)聘請精工巧匠打造了大佛十八尊，中佛七十二尊，羅漢三千幅，小佛五千尊，另請當今佛法最高者封為菩提世尊，如我世尊，自在世尊三位尊者，為皇家祭祀祈福，乃是京城內(nèi)僅次于皇宮的威嚴所在。

　　小販每次都要經(jīng)過萬佛寺的南門，順著南門走上小半個時辰才能走到朱雀大街上，在往北走上半兩盞茶實踐，在萬佛寺的東三門就可以了，正好能趕上寺院每天的第一聲鐘鳴。

　　早晨的香客也不少，運氣好的話，一個時辰就能收攤回家，晚上再去城東南邊的送些菜，晚上回來還能在順路買些燒酒和鹵味，孫大娘不僅長得誘人，一手鹵味也是極好，尤其是那雙像剛出籠的饅頭樣的手，又白又軟，還散發(fā)著陣陣香氣。

　　小販每次經(jīng)過南門時，心中也會默念佛祖保佑他今天早早賣完回家，早日發(fā)大財。他信佛，但又舍不得每次進去拜佛要掏的那五兩銀子，那可是整整五兩銀子啊，夠他一個多月的生活了，就這樣還無法進入佛寺內(nèi)部拜那十八尊大佛，只能拜一些小佛。佛小法力淺，是無法幫助他實現(xiàn)富貴的夢想的。

　　今天還和往常一樣的清凈，不過還是很冷。小販用腰部用了下力，想把擔(dān)子平穩(wěn)的往里面抬一下，然而肌肉剛蓄足了力。

　　“咚～～～～”厚重的鐘聲從寺院里邊傳了出來，仿佛厚重的海浪敲打在黑色的海岸上。

　　但小販正處于浪頭上，腦袋仿佛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全身一顫摔倒了，擔(dān)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散落出的饅頭像暗淡的星光被吞掉了光澤。

　　“咚～～～～咚～～～～咚～～～～”

　　小販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看著高墻內(nèi)，鐘聲很快小了下去，明明離天亮還早著呢，敲鐘的和尚為啥這會就敲。比起這個未知的原因來，小販更心疼的是這一地的饅頭，他趕緊一個個撿起來，擦擦塵，還好，這一片一向都打掃的很干凈，這件事只要自己不說，沒人知道。

　　很快小販就收拾好了饅頭，他用肩膀頂住了擔(dān)子中間，雙手抓著兩邊，腰部一用力，穩(wěn)穩(wěn)的起來，繼續(xù)向前走去。

　　然而前面路盡頭，有了一點燈光，小販瞇著眼仔細看了看，那燈光越來越近。萬佛寺腳下，剛才那陣不明所以的鐘聲，以及這么早就巡視的早更人，莫非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小販心想著，繼續(xù)往前走，反正不管自己的事，他只需要操心今天的饅頭能不能賣出去就好了。

　　然而等他走了幾步，看清楚了那片燈光，今天的饅頭就賣不出去了。

　　它們又一次的從框里掉了出來，小販的膝蓋這次是軟的支撐不住碰到地上。

　　透過燈光，他看到的對面來的那群人身著黑衣饕餮吞地圖，頭戴官帽，腰系七彩云帶，身上繪著看不清的圖案，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星座的圖案。

　　天都衛(wèi)！

　　天都衛(wèi)是當今天子的禁軍，當今盛朝，兩司三垣四衛(wèi)，五州六部七軍，是天子設(shè)下維護穩(wěn)定安定天下的機構(gòu)。后三者，是軍情，前三者，是政要。四衛(wèi)分別是天都衛(wèi)、紫禁衛(wèi)、云闈衛(wèi)和尹宰衛(wèi)，其中丞相率領(lǐng)尹宰衛(wèi)，監(jiān)察百官，太子擁有云闈，保護太子和皇子的日常，而天子統(tǒng)領(lǐng)天都紫禁二衛(wèi)，紫禁掌內(nèi)，而天都掌外，二衛(wèi)將整個盛朝放置于自己的監(jiān)管之下。如果只是這樣，天都衛(wèi)還不會讓普通百姓那么忌憚害怕，但當今天子二十年前還是太子時，以弱冠之年，攜一府兵衛(wèi)，于魚化門前斬殺本朝齊王、楚王、魏王三王叛亂勢力，隨后兵封皇城，次日登基為帝，后封賞府衛(wèi)，同時為了鞏固自己，設(shè)下四衛(wèi)，并于次月，迅搜抓捕三王余黨三千多人，當街斬殺，當時揮屠刀的，就是新設(shè)的天都衛(wèi)，而紫禁衛(wèi)，則是關(guān)押了半個皇族。雖說三王叛亂，死有余辜，但長安的百姓，看到的是幾乎每天都有人被拉出來在街頭斬首，他們不管王侯將相，只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下一個。在想到那條流了起碼有一個月之久血水的清河，以及哪怕到了現(xiàn)在，一下雨稍微用力就能從青石板下滲出紅水的路面，就沒有人不能害怕，那個不想忘記卻無法忘記的修羅場。

　　直到現(xiàn)在，天都衛(wèi)仍然具有區(qū)別于官差之外的緝拿殺罰之權(quán)?？吹侥巧砗谏吟淹淘品?，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條紅色的河水和血紅的殘日，無人不怕。

　　小販腿已經(jīng)沒知覺了，他抖得厲害，他不知道今天出門干什么了，或者是因為剛才對佛祖不敬，竟碰到死神來了，只感覺心胸一片空蕩，喉嚨似乎被空氣卡著，使勁想說個大人饒命，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轉(zhuǎn)眼之間，天都衛(wèi)已奔至身前，他們輕功極好，落地時披風(fēng)刮起，仿佛黑夜里的大雕，大雕在前面圍成一個半圓，黑夜中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眼前癱軟的獵物。

　　“大人饒命啊，小人只是路過！”小販再也受不了這恐怖的氣氛，感覺像是掉入了，分不清使他們的目光還是月光，透進來的光更像寒冷像刀，順著他們的目光刺入他的身體，而面前這群人的存在，無疑讓刀更冷更利。

　　為首的一個方正臉留有精干山羊胡的人看了看小販，隨后一揮手，眾人隨他繞過小販向前去了，只留下身邊一個天都衛(wèi)，笑嘻嘻的看著小販。

　　小販看到眾人離去，頓覺壓力一松，一下子癱軟坐到地上，貪婪的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正欲揮手擦汗，突然看到眼前還站著一個天都衛(wèi)笑著看自己，瞬間心跳又停止了。

　　我的爺啊！小販內(nèi)辛苦叫一聲，重新跪倒在地。

　　“爺饒命啊，小的真的只是路過！”

　　那名天都衛(wèi)并不冷峻，他隨手撿起落在地上的一個饅頭，將表面粘有灰塵的皮撕掉，吹了吹，咬了一口。

　　“嗯，老伯饅頭蒸的不錯啊?！碧於夹l(wèi)滿嘴嘟囔道。

　　“大爺要是覺得好，這兩筐饅頭都給爺，只求大爺能饒過小的一命。”

　　“我又不是飯桶，吃這么多饅頭干嘛?！比齼煽诔酝暌粋€，天都衛(wèi)又撿起一個來。

　　“大爺，小的不是那意思，小的是……是……”小販嘴笨，不知道該說啥。

　　“好了老伯?！碧於夹l(wèi)揮手打斷他，“我且問你，今早你經(jīng)過這里，都發(fā)現(xiàn)什么，說來聽聽，要漏掉一處，別說這兩筐饅頭，就連你三族的親人，也救不了你了，明白么。”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販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好了，那起來說吧?！碧於夹l(wèi)三兩口吃完，兩個饅頭下肚，感覺肚子里踏實了許多，拍了手。

　　“小的還是跪著吧，腿軟，起不來……”小販有點無奈，一大早連驚受怕的，腿上早已使不上勁了。但是他還是仔細想了想今早出門以后發(fā)生的事。

　　“大人，小的今早出來后，從寺南街頭來的，像往常一樣，并沒有遇到任何人。就剛才，突然聽到一聲鐘聲平時這個時辰都不會有鐘聲的，因為寺里的大師們都還沒起來，所以一下子嚇了我一跳，擔(dān)子也掉了。我重新挑好擔(dān)子，沒走幾步，就遇上大人你們了。就這些，其他都沒有了?！?p>　　“哦?！蹦敲於夹l(wèi)左手叉著腰，右手摸著下巴思索著，“你說說，為啥會有鐘聲?！?p>　　“大人，這小的哪能知道。”小販心里暗暗叫苦，“寺里的規(guī)矩，我連寺門都沒進過，佛祖都不管我，我哪能知道得了佛祖何時醒著，何時敲鐘啊?！?p>　　“哈哈哈，老伯，佛祖不管你，小爺管你了?！碧於夹l(wèi)從腰間摸出兩個銅板，“你這饅頭不錯，家里是哪的，在哪擺攤，”

　　“大人，這錢我不敢收，不過兩個饅頭而已。小的家住城南門前軫宿街三巷八號，平日里寺院的東三門擺攤，大人去了后問李記饅頭就知道了，小人位置很好找的?！?p>　　“好，那你走吧?！?p>　　天都衛(wèi)說完，繞過小販而去。小販長舒一口氣，趕緊撿起地上的饅頭，今天這饅頭看來是得降價賣了，突然，在地上發(fā)現(xiàn)兩枚銅板，趕緊撿起來，轉(zhuǎn)身一看，那名天都衛(wèi)已經(jīng)進入南門了，小販吹了吹銅板，擦試了一下裝進腰間，背起擔(dān)子，趕緊快步離開了。

　　那名天都衛(wèi)進了南門，就有兩名天都衛(wèi)上前來。

　　“大人，南宮大人在前面等你。”一名天都衛(wèi)道。

　　“嗯，你去一趟南門軫宿街三巷八號，查一查那一戶人的信息，速去。”那名進來的天都衛(wèi)吩咐道。

　　“是。”一名天都衛(wèi)領(lǐng)命而去。

　　那名剛進來的天都衛(wèi)在引領(lǐng)下來到南院中堂，見到那名放正臉山羊胡的天都衛(wèi)正站在院中。

　　“一笑，過來?！蹦敲秸樀暮暗健?p>　　而那名新進來的天都衛(wèi)聽到叫他，快步走了過去。

　　“南宮老大，發(fā)生什么事了?！?p>　　原來那名天都衛(wèi)是天都衛(wèi)內(nèi)三垣之一的東方一笑，而站在院中的則是三垣之首南宮萬方。

　　“負責(zé)西院的玄心大師去了?！蹦蠈m萬方道。

　　東方一笑心里一驚。萬佛寺分四個大院，南院是寺內(nèi)三尊之一自在世尊管理，東院是由三尊中的如我世尊，北院是由自在世尊管理，而西院則是寺內(nèi)大主持，三尊師尊悟我大師。悟我大師以相術(shù)，打坐上通三界，下演五行，平日里都是在皇宮內(nèi)為太后和眾皇族講佛法祈福，故而西院交由悟我大師師弟玄心大師打理。玄心大師平日里都在西院，今日是如何在南院去了的。

　　“大師的尸體在鐘樓上?！蹦蠈m萬方。

　　東方一笑看著前面的鐘樓有三層之高，上面一個碩大的青銅佛鐘掛在那里，還能看到玄心大師的尸體掛在鐘邊。

　　“老大，我上去看看。”東方一笑看向南宮。

　　“去吧。”

　　東方一笑慢慢走上樓梯，他感受著這里散發(fā)著濃郁的檀香，看來這里的木頭成品都是極好。上了兩層樓梯，東方一笑來到鐘前。

　　繞過大鐘，看到玄心大師趴在地上，身后刺入一把尖刀，血液竟然還未凝固！

　　東方一笑看向下面，南宮萬方也在抬頭看著他，點了點頭。東方一笑閉目沉思，從鐘聲響起到他們趕來這里，不超過一刻鐘，也就是說，兇手在一刻鐘前行兇后逃離了，或者還沒逃離。

　　東方一笑翻身而下，落至南宮萬方身前。

　　“老大?！?p>　　“嗯，等一會吧，快來了?！?p>　　正在二人談話間，一名天都衛(wèi)快步來到二人面前。

　　“下關(guān)百戶劉一仁參見二位大人?！眮砣嗽秦撠?zé)萬佛寺區(qū)域的百戶。

　　“昨夜到今天，萬佛寺周圍可有人出入。”南宮萬方問到。

　　“稟大人，從昨夜萬佛寺閉寺為止，下官沒見任何人進出萬佛寺。本區(qū)域所設(shè)林部和雨部也沒有任何異常上報”

　　東方一笑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大寺，早晨的太陽已經(jīng)孵出了一點，龐大的寺院頭上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佛光突破了黑暗的陰沉。

　　“那應(yīng)該還在這里，那就好辦了。”東方一笑看著大鐘，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