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畢嵐的心已經(jīng)跳得砰砰響，但他還是強忍著悸動，矜持道：“陛下所取‘龍骨水車’之名遠勝于翻車十倍，只是水車能應(yīng)用于民全賴陛下，臣不過微末之功，斷然不敢以姓氏冠之?！?p> “不必推辭，就這么定了。屆時第一架畢氏龍骨水車造成后，就放在西苑之中，朕會親自題名于上，以示紀念?！眲⒑陥詻Q道。
“叩謝陛下！臣必定按陛下教導，將龍骨水車改進到最優(yōu)程度?！痹谕醺Α⒊惕w慕嫉妒恨的眼神下，畢嵐大禮叩謝。
“不是按朕之教導，而是以服務(wù)于民為前提，使之性價比更高，實用價值更強，制造更容易?！眲⒑昙m正道。
“謹遵圣諭！”畢嵐再拜。
劉宏無奈地搖了搖頭，轉(zhuǎn)移話題道：“水車改進之事暫不著急，朕有另一件任務(wù)交由你辦?！?p> “請陛下吩咐?！?p> “聽說你對制作蔡侯紙頗為精通，是否？”
“臣對造紙流程知之甚詳，卻算不上精通?！?p> “如此甚好。”劉宏點頭道：
“近日里籌備殿試事宜時，朕發(fā)現(xiàn)需要竹簡甚多，且使用多有不便，而帛書又太貴，于是就想起了蔡侯紙。
可是朕發(fā)現(xiàn)蔡侯紙卻因滲墨等質(zhì)量問題而不堪一用，遂想著是否能對造紙技術(shù)加以改進，以提高紙張質(zhì)量，達到實用程度。
你既然熟悉造紙流程，此事就交由你負責，如何？”
“臣必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碑厤共桓要q豫，高聲答道。
“好！”劉宏大贊。
“自今日起，你卸任掖庭令一職，給朕籌建一所造紙工坊，一應(yīng)人手任由你從宮內(nèi)各處調(diào)集，尤其是有造紙經(jīng)驗的工匠，全征調(diào)過來，黃門令要予以協(xié)助，?！?p> “唯！”畢嵐與王甫都躬身答道。
“黃門令和程常侍先去忙吧，朕有事需與畢嵐單獨相商。”
“臣告退?！蓖醺εc程璜各自看了眼畢嵐，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對于改進造紙技術(shù)一事，你有多大把握？”劉宏問畢嵐。
見畢嵐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宏又道：“實話實說即可，朕不會怪罪于你?！?p> 畢嵐這才囁嚅道：“對造紙之事臣雖有接觸，卻并未深入研究過，由此實無多大把握?！?p> “先說說你的想法?！眲⒑晡粗每煞?。
畢嵐沉吟片刻，答道：
“臣聽說，早在先漢時，就已經(jīng)有了紙，只是那時的紙與蔡侯紙相比，更難以用來書寫。
既然蔡侯能改進造紙術(shù)，使紙達到可用來書寫的程度，就說明蔡侯的改進方向是正確的。
由此臣以為，只要參照蔡侯當初改進的思路繼續(xù)優(yōu)化造紙術(shù)，就一定能使紙張滿足書寫的要求?！?p> 見劉宏點頭，畢嵐心中有底了，繼續(xù)道：
“當初蔡侯主要從改進造紙流程和挑選造紙材料兩方面進行，臣也打算這樣做。
改進造紙流程需要召集有造紙經(jīng)驗的工匠，集思廣益，這一點比較容易辦到。
而挑選材料方面，須在蔡侯紙所用材料基礎(chǔ)上反復試驗，找到更好更合適的材料，這需要大量時間，也需要運氣，臣不太有把握?！?p> “很好，你的思路很清晰，也很有見地，說明朕沒有用錯人。”劉宏贊道。
通過畢嵐的一番話，劉宏就知道這個畢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的確是個可以重用的發(fā)明達人。
“朕也對造紙術(shù)有過了解，所得思路與你大體相仿。
要改進造紙術(shù)，無外乎改進造紙工序和選擇合適材料兩方面。
朕有些想法，你可以聽聽，或許會有些幫助。”
“還請陛下賜教?！碑厤构Ь吹?。
如果是以前，他聽到劉宏這樣說，大概會不以為然，最多只會敷衍一番。
而經(jīng)過之前劉宏談到改進龍骨水車的建議之后，畢嵐已經(jīng)把劉宏當成了大行家，哪里敢有半點馬虎。
劉宏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道：
“從蔡侯紙制作可以看出，目前造紙工藝已經(jīng)相對成熟了，只需要在此基礎(chǔ)上做些優(yōu)化即可。
朕以為主要有兩方面，一是優(yōu)化工藝，盡可能提高效率，節(jié)省造紙時間和人力；二是建立標準化流程，對每個工序環(huán)節(jié)都建立操作規(guī)范，以此提高紙張質(zhì)量以及紙張出品率。
嗯，關(guān)于這些，朕寫了個綱要，上面有解釋說明，你看過就明白了?！?p> 劉宏從面前的一大堆帛書中找出一卷，遞給畢嵐。
“這上面還有一個清單，是朕圈定的需重點研究的造紙原材料種類。
你可以將這些材料全部找來，一一試驗比較，從中找到目前性價比最高的一種或幾種?！?p> 畢嵐?jié)M懷詫異地打開帛書，果然看到上面寫有“造紙原料”一項。
【桑麻皮、楮樹皮、青檀樹皮、麥草、稻草、竹子】
除了一個“麻”字與蔡侯紙相關(guān)之外，其他全是畢嵐沒想過的，這些真的都適合用來造紙嗎？
畢嵐心中很疑惑，卻不敢提出質(zhì)疑。
看著畢嵐的表情，劉宏解釋道：
“朕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些材料都很適合用來造紙，而且是相對容易獲得的材料。
當然，朕不排除還有其他適合造紙的材料，但目前無需耗費時間、精力去找。
你只要把這幾種材料研究透徹就行了。”
“唯！”畢嵐將疑慮和好奇都壓在了心底。
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安心當天子陛下的工具人得了，陛下說的一些名詞他都不懂，可見陛下的遠見卓識遠非他所能比，反正陛下怎么說他就怎么做吧，再怎么也是有功無過的局面。
另一邊，劉宏也是懶得扯理由解釋憑什么圈定這幾種材料，事實上這只是他前世的相關(guān)知識記憶而已。
他前世曾專門了解過古法造紙相關(guān)知識，記得桑樹皮是左伯紙的主要原材料，楮樹皮是桑皮紙的主要原料，青檀樹皮是宣紙主要原料，而麥草、稻草、竹子這幾種更是明清大規(guī)模造紙所用的主要材料。
劉宏不會因為擔心被人懷疑資料來源而不說，有現(xiàn)成的捷徑不走，非要藏著掖著讓手下摸黑過河，那是愚蠢的行為。
“朕雖然知道這幾種材料都適合造紙，但是并不清楚哪種材料造出的紙張更好，這就需要你去試驗了。
朕建議你先弄清楚各種材料所造出紙張的特點，然后再考慮材料組合配比，確定最佳方案。
關(guān)于試驗方法，朕也寫在了帛書之中，你到時自行研究?！?p> “唯?！碑厤咕裾駣^起來，“有陛下運籌帷幄，臣定能完成任務(wù)，若有差池，甘愿受罰！”
“好?！眲⒑旰軡M意畢嵐的精神頭，不過又叮囑道：
“朕必須強調(diào)的是，所有試驗過程及數(shù)據(jù)，一定要做好記錄，方便后期參考分析。
還有就是，造紙對朕及社稷有大用處，造紙術(shù)須列為重要機密，工匠及檔案均要嚴格管理，不得隨意流出。
除朕以外，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任何造紙術(shù)相關(guān)信息。”
“遵旨。敢問陛下，造紙工坊建在何處？”畢嵐知道若要保密，工坊所在地的位置非常重要。
這個問題劉宏也早有考慮。
“雒陽西郊上林苑，具體位置需要你去實地考察，盡量滿足造紙所需。你先選好位置，籌備修建事宜。至于保密性，待修建完成后，朕會派遣軍士協(xié)助于你?？煞?？”
“臣明白了。還有一事，臣可否征召民間造紙工匠？
臣聽說昔日有蔡侯弟子及跟隨蔡侯造紙之工匠出宮，歸鄉(xiāng)隱居。
那些人可能比宮中匠人及臣都更精通造紙，若能征召入宮，定能有所幫助?！?p> “可以。造紙之事交予你，你即可酌情處理。
不論宮內(nèi)宮外，看上誰，你直接去請就是，不過征召工匠，均需遵循自愿原則，不可強制，只可以福利誘之。
此外，還需關(guān)注制墨人才，墨與紙相輔相成，缺一不可?！?p> 與畢嵐又商討了一些相關(guān)事宜之后，劉宏就讓畢嵐出去了。
對于畢嵐這個既聽話又有才能的工具人，劉宏還是比較滿意的，心情大好之下，他拿起之前蔡邕呈遞的那份應(yīng)詔者名錄，隨意瀏覽著。
忽然，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儒李文優(yōu)，左馮翊郃陽人，太學博士弟子……】
劉宏瞳孔微縮，這個李儒是那個在董卓麾下助紂為虐的毒士嗎？
竟然還是太學博士弟子，不走太學通道，卻應(yīng)詔自薦，看來很自信啊。
要不要用這家伙呢？
劉宏一邊用手指按揉著太陽穴，一邊回想著記憶中李儒的生平事跡。
演義中的李儒出挑得很，算得上是整個漢末三國時期第一個出場的一流謀士，董卓的不二謀主。
董卓的諸多戰(zhàn)略決策都有李儒的身影，而且李儒也表現(xiàn)出了一流智囊水準。
勸董卓進京勤王，挾天子以令諸侯，廢立皇帝權(quán)霸朝綱，示弱遷都瓦解諸侯聯(lián)盟……
在董卓被全天下士人抵制的情形下，李儒幾乎以一己之謀將董卓推上了人生巔峰。
可惜董卓得勢之后太過猖狂，志得意滿又看不清形勢，不聽李儒勸諫反而相信注定不是同路人的士人，以致于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董卓的敗亡并非李儒的責任，甚至李儒還預(yù)見了董卓的結(jié)局，可見李儒的卓越本事。
史實中的李儒表現(xiàn)要稍弱一些，可能是陣營原因，并沒有得到多少記述。
但僅憑史實記載李儒官至郎中令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是個人才。
才華這一點毋庸置疑，真正令劉宏猶豫的是李儒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