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苪東，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這已經(jīng)是第十個人問我了。
放學(xué)后，我前腳從光明頂辦公室出來，后腳就被江雨荷堵在樓梯口。
“啊，什么故意的？”我揣著明白裝糊涂。
“哼！不理你了！”江雨荷眼淚在打轉(zhuǎn)，說著轉(zhuǎn)身要走。
“別，對不起，還不行嘛，我承認是故意讓趙悅撞上去的，但我從沒想過讓你來背黑鍋。今天你也看到了，趙悅他媽媽也都是朝著我發(fā)脾氣的?！蔽疫B忙解釋。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后來班主任和趙悅媽媽又找到我，趙悅媽媽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你當然不會知道的！”江雨荷說著說著委屈地哭了起來。“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壞！”江雨荷說完最后一句就跑開了，消失在樓道中。
當我還望著樓道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高靜雯從陰影中走出來?！皬奈铱匆娔愕谝谎?，就覺得你不是個好東西?！边@話從她口中說出，我甚至以為是變相夸獎我。
“什么？”我疑惑地問高靜雯。“你怎么在這里？”
“別問我為什么在這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高靜雯眼神迷離像是陷進了回憶中。
“就是我校牌沒拿，又遲到，被你扣了兩分那次？”我試探地問。
“是的，你說，有誰會買個校牌空殼子混進學(xué)校的？”高靜雯低頭理了理額前劉海，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好的，我承認我就是壞蛋，我的高大小姐，今天有什么指教嗎？”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不再辯解。
“你怎么不結(jié)巴了？”高靜雯抬起眼簾沖我咧嘴笑了笑，像是一朵花綻開。
“因為吵架吵多了，就不結(jié)巴了?！蔽矣行┳猿暗?。最近接二連三發(fā)生的事情，我多少也有些成長。
“我來呢，只是想和你說……”高靜雯撲閃著細長美麗的雙眸，處處透著些狡黠，像是狐仙下凡。
我知道，我馬上又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說什么？”高靜雯等著我湊過去問她，我也從沒讓她失望過。
“上次那頓飯被攪了，你還要補我一頓飯呢！這次總沒人來把你腦袋摁餐盤里了吧?！备哽o雯笑起來，除了好看外還透徹著靈性。她拍了拍我的頭，舉手投足間盡是蠱惑人心，“還有，你吵架的樣子，真帥！拜拜。”說完她下樓走了，只聽見她清脆的腳步聲在樓道中回蕩。
我撓了撓頭，嘆了口氣。
在辦公室里，光明頂也問我，是不是故意讓趙悅撞上玻璃的，我當然死活不承認。
“你看看你胸卡上的照片，滿臉邪氣?！?p> 我聽后一臉驚愕。果然每個老師都很嫌棄給他惹麻煩的學(xué)生，不管誰先動的手，哪怕他是被打之后的反抗。不添麻煩的學(xué)生，才勉強算個好學(xué)生。
他們會說，你就算被打，也該反思一下為什么別人打你！
難道說我天生長得欠揍，你便扣上頂長得丑別出來嚇人的帽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光明頂問不到什么，就擺擺手，放我走了。
我倒是奇怪了，他怎么不問問，我被趙悅打是什么感受？被趙悅媽媽扇巴掌是什么心情？說我一臉邪氣？我看是找不到證據(jù)，所以人身攻擊吧！
我心情沮喪地走到車棚，這里空蕩蕩的，只有自己的車還停在那里。
“蘇苪東！”
“嗯？”
原來是葉菁嫣，她竟然還沒有走。
“咦，你怎么還沒有回家？”我有些驚喜地問她。
“等你唄！”
“你的車呢？”
“今天沒騎，我媽送我來的?！?p> “那你怎么回去？”
“虧你吵架時這么聰明，現(xiàn)在又笨得像只熊?！比~菁嫣挑了挑眉不滿地說。
“我騎車送你回家？”我有點不太自信地問她。
“不然呢？”葉菁嫣翻了翻白眼，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你家住哪？”我和葉菁嫣并肩走出校門。
“我給你指路。”在學(xué)校外弄堂里，葉菁嫣坐上了我自行車后座。
她側(cè)著身子坐，看她樣子挺笨拙的，估計以前從沒坐過自行車貨架吧。
“你坐著不疼嘛？”我忍不住問她。
“好好騎你的車！”葉菁嫣羞嗔道。
我肩膀受傷了，并不影響我?guī)蓑T車，只因為坐我自行車上的是葉菁嫣。
“往前騎！”葉菁嫣雙手輕扯著我的衣服。
經(jīng)過幾個坑坑洼洼后，她已經(jīng)很自然地從后面抱緊了我。
“騎慢點，我對你這技術(shù)不太放心?！比~菁嫣說話時，充滿了孩子氣，與以往知性優(yōu)雅的她相去甚遠。
“我怕騎得太慢，這個坡沖不上去！”我努力蹬腳踏，像個人力車夫。
“沖不上我?guī)湍阃?！別讓我摔跤就好?！比~菁嫣一手環(huán)抱我，一手扯了扯我衣服下擺。
等我騎上坡時，幾個走路的都超過我了。
“我有這么重？”葉菁嫣看我騎得比走路還慢，忍不住嘟囔著。
“咱們沖下去啦！哇哦！”回答她的是一陣風聲。
“??！”葉菁嫣在后座上抱緊了我，嚇地大叫。
“你怎么不掐剎車??！?。 ?p> “沒事，沒事！現(xiàn)在剎車，那我剛才上坡不白騎了！”我笑嘻嘻地大囔著。
我不時回頭看葉菁嫣，她把頭貼在我背上，風把她的頭發(fā)吹到臉上，吹得亂糟糟。
“你別回頭啦，好好騎車！”葉菁嫣大叫著，果然不嚇唬她一下，很難見到這么可愛的一面。
“你的腳抬起來一點，都碰到地上啦！”
“知道啦，知道啦?！?p> “你說，今天你是不是故意的？”
下坡后，我們借勢在平坦路上溜著車。
“那當然咯！”
“你去敲的窗，就是上次你撞的那扇？”
“是的。”
“那個女的早上還在門口和你道歉？”葉菁嫣挑眉有些不悅。
“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別扯開話題，你怎么知道她會給你開窗？要是她不給你開窗呢？”
“管他呢，正常人見有人敲窗，第一反應(yīng)肯定就是開窗呀，就算江雨荷不開窗，我敲別人的窗總有人會開的?！?p> “呦呦呦，江雨荷？叫得還真親切呀！”葉菁嫣狠狠擰我腰上的肉。
“我的姑奶奶，別掐了，你看我敲她的窗又不是因為對她有好感，相反是在報復(fù)她呀。”我急中生智，信口開河。
“報復(fù)她？”
“下坡了，抓緊我！”
不用我說，葉菁嫣已經(jīng)抱緊我了。
“當然是報復(fù)她呀，你想想看，趙悅媽媽多兇啊，她對我已經(jīng)這樣扯著領(lǐng)子甩巴掌了，更別說江雨荷了，她是直接導(dǎo)致趙悅受傷的人啊。我說得對不對？”
“那她也太慘了吧，你可真壞??！”葉菁嫣嘆了口氣。
“我當時也沒想這么多，只想著不給趙悅點顏色看看，他還就沒完沒了！”
“以前我還覺得你呆呆得挺可愛?！比~菁嫣說著吐著舌頭做鬼臉，“誒呦，結(jié)果沒想到，你心思這么重，十足偽君子！”
“這么說，你不喜歡我了？”我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不喜歡了，不喜歡了，哪天被你賣了都不知道！”葉菁嫣環(huán)抱著我，把頭埋在我背上。
“不喜歡了？那就是喜歡過咯！”我笑嘻嘻地回頭看她。
“才沒有！別咬文嚼字啦！”我看見晚霞照在她臉上，投下一片緋紅。
我這時故意徑直朝著路上的坑坑洼洼沖去。
“??！神經(jīng)??！”葉菁嫣死死抱著我大叫，“下次你坐貨架上看看，我保證你坐著可難受了！”
“停下！停下！”葉菁嫣見我騎到了坡上，大囔著要我停車。
我摸著后腦勺，疑惑地看著她，以為她要自己走回去了。
“下車！”葉菁嫣自己利索地跳下車，然后指揮我也下來。
“坐上去！”葉菁嫣指著自行車貨架，“上去，快上去！”她推著我，催促道。
我只得乖乖按照她說的去做。
“來，讓小姐姐我?guī)銢_下去！”葉菁嫣說著跨上自行車。
“啊？我有點怕！你行不行??？一車兩命呢！”我調(diào)侃她。
“怕什么，抓緊了，蘇餅餅！”葉菁嫣打幾下車鈴，然后把我車籃里的書包擺擺好。
“出發(fā)，沖?。 比~菁嫣大聲囔著，在地上用力一蹬，自行車緩緩從坡上下來，逐漸加速。
“??！啊！你坐穩(wěn)??！別扭！抓緊了！”自行車歪歪扭扭地沖下來。
我緊緊環(huán)抱著葉菁嫣的腰，嗅著她發(fā)梢上的香氣。
“嘟嘟嘟”葉菁嫣身后駛出一輛小轎車，“??！我的媽呀！”葉菁嫣驚叫一聲，車子差點翻倒，幸虧我用腿撐在地上，頂住了側(cè)翻的力道。
“誒呀，嚇死我了，這車有毛病吧！”葉菁嫣深呼一口氣，這才平復(fù)心情。
“放開，放開，你來騎吧?！比~菁嫣拍拍我抱住她腰的手。
我這才悻悻收回爪子，和她換了位置。
一路上我們騎著車，有時仰仰低矮的天，有時看看橋下的河，偶爾望向遠處的塔，也曾擦肩路過幾個人。
“小矮子！”我在紅燈時停下車，輕拍葉菁嫣的頭。
“哼！我記住了！”葉菁嫣說著，也拍了一下我的頭。
我們騎過一座橋，向著橋下望去，縱是微風也會泛起幾波水褶子。小城安靜，靜的可以聽著水摩挲著青壁，靜的可以聽見舊街上老人講述往事。
我們兩人比賽，數(shù)從樹上到草坪起落的麻雀。在每一個下坡時，我會叫她趕快抓緊我衣服?？v是等著一個長長的紅燈，也竟覺得它可愛。因為我不急，因為我們的目的地就在腳下，就在每一寸我們騎過的路上。
懶洋洋的我們，正如一陣懶洋洋的風，隨處都可以是歸宿。
樂趣總是這樣，真正的風光也總在路上，目的地只是一個停下的借口。
于是像種隱忍在血液里的野性，終于在某個時刻悄悄地揮發(fā)在空氣中。一個人要是把臉板得硬邦邦，久了就連這臉也會化作一個石子做的面具。那么面具之下還剩什么呢？
生活的枷鎖，有時壓得人喘不過氣，就像是我們做不完的作業(yè)，考不完的試。當作業(yè)寫完時，我們也已經(jīng)長大了。
就像自己曾寫下的詩句：
“誰說，這筆直長路，再往前走。
細聽，這匆亂腳步，滿是鄉(xiāng)愁。
還以為朝曉方始，
誰知覺暮霞悄落。
總自以為是，幸福未至將至。
總自以為是，今生不凡此世。
待時變誓遷，
待流華水逝，
才后知后覺。
遲鈍如我，傷感如斯。
路在未來的日子里，
而我正走在路上?！?p> 我把葉菁嫣送到弄堂口，“你哪天有空，我?guī)闳ムl(xiāng)下玩！”
“嗯嗯，你來接我?！?p> 葉菁嫣朝著我揮了揮手，“拜拜”。
“拜拜”我在她目送中騎走了。
她像我身后的那抹霞彩，只要我回頭，還能看見她立在那里向我揮手。
夏天逐漸轉(zhuǎn)涼，知了死在了它的歌聲中。
無論何時，每當我看見夕陽余霞時，總會想起葉菁嫣。
《原來是想你了》
蘇苪東/詩
原來是想你了
所以才這樣發(fā)呆
可你卻沒想我
才會那樣的孤單
等到了夕陽挽下彩云的發(fā)簪
等到了暮晚，用她的烏絲
把我連同影子一樣的悲哀
在一起掩埋
在一起，雜亂又細密的糾纏
可我，還是想你了
像倔強的海浪總是思念著沙灘
原來是我，想你了
像虛暗的長夜一直守望著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