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座位的最后一排,許璐半癱在座椅上,盡顯頹態(tài)。
“聽說你去年新生培訓(xùn)的時候把老師打傷了?!崩柩远⒅芭艑P穆犞v的背影,“‘閉上眼感受生命的美麗’……說的挺好的啊?!?p> “那天沒忍住。幸好是個文職系的老師,要是是個執(zhí)行系的,非把我打個半死不可。后來還被黎清那個混蛋逼著寫了幾萬字的檢討,唉?!痹S璐嘆氣。
“張奕夏,評定‘叁’?!睂W(xué)校人工智能“核心”的男聲合成音從音響中流出。許璐猛地從靠背上彈起,身體坐直了。
“‘叁’……”她喃喃自語,“不可思議,核心多久沒給出這個評級了?”
“兩年多吧?!崩柩钥聪蛩?,目光依舊靜如止水。
“是了,你也是,我忘記了。畢竟你算是半個外來人,不知道家族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肆’以上的靈能者這一回事?!痹S璐默默打開了放在小桌板上的筆記本電腦,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
“你在做什么?”黎言好奇地湊過去看。
“給梅姐發(fā)消息,一會去海棠閣定做校服,帶上新生。”
“何歌語,評級‘陸’,能力‘復(fù)生’?!?p> “嘁,和梅姐一樣的能力,沒意思?!痹S璐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頭也不抬地說。
“梅姐的能力是‘生’,應(yīng)該是不同的?!崩柩悦蛄艘豢诓?,繼續(xù)看著那個筆直的背影,認(rèn)真而強(qiáng)大,黑色如同絲綢一般的馬尾辮輕輕晃動著。
和四年前一樣,沒什么變化——如果有應(yīng)該是更加出類拔萃了。黎言如是想著。她離自己也更加遠(yuǎn)了一些。
“恭喜你啊,是叁級呢。相當(dāng)優(yōu)秀的評級?!敝骺脊傩α?,“歡迎你們,張奕夏和何歌語。我是張奕夏的導(dǎo)師,黎清,那位是沈星鈺,何歌語的導(dǎo)師。”評級是家族的人工智能“核心”根據(jù)學(xué)生的各項綜合能力給定的實際分級,主考官事先便交待了的。從“壹”到“玖”,也是由上至下的順序。
何歌語靦腆地打著招呼。沈星鈺是位相當(dāng)年輕的老師,五官溫和如玉,帶著春光般和煦的笑容?!袄枨謇蠋煟俏揖拖葞ё呶业膶W(xué)生了?!鄙蛐氢暣蜻^招呼,便走向門口。何歌語連忙跟上,有些緊張地回頭看了看張奕夏。
“張奕夏來認(rèn)識一下,這也是我的學(xué)生。”黎清懶懶地開口,“許璐和黎言。許璐是高二三班的學(xué)生,黎言是高一一班的學(xué)生,有需要可以找她們幫忙。我算是執(zhí)行系的導(dǎo)師,帶的學(xué)生偏重于實踐而不是課業(yè)成績。去年的高一社會實踐許璐就做的很不錯,希望今年你們兩個也能做到?!?p> “本學(xué)期的主要目標(biāo),是完成一次社會實踐以及靈子力學(xué)基礎(chǔ)、普通高中的必修內(nèi)容、選修一門體育。家族史的學(xué)習(xí)也是必須的——張奕夏你剛來可能不知道,家族史就是介紹我國人類使用靈能的歷史?!崩枨逋蝗挥窒肫鹆耸裁?,補(bǔ)充到:“你應(yīng)該知道靈能是什么吧?”
張奕夏誠實地?fù)u頭:“魔法?”
“差不多……”黎清嘆了口氣?!翱茨闶恰€以為不用作過多解釋,因為你的父母肯定也是血統(tǒng)純正的靈能者。這種東西就像是我們共有的記憶,隨著基因傳承給下一代?!?p> 張奕夏想起那天發(fā)生的事,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不過她小心翼翼地掩飾著這種情緒,其他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好理工!本來很詩意的說明居然被黎清老師說成這樣。”許璐揶揄。
“這么說吧,近來家族的研究結(jié)果表明,有一種難以觀測到的媒介子,其中攜帶了巨大的能量,并且這些能量的來源并不在太陽系內(nèi)。”黎清假裝沒聽見許璐說的話,繼續(xù)盡職盡責(zé)地解釋:“我們叫這種媒介子為靈子,而我們每個人都能熟練運(yùn)用一種控制靈子的技巧,我們的祖先稱之為‘能’。我的課就是教授學(xué)生怎么精確控制這種能力,是每個學(xué)生必修的課程?!?p> “上學(xué)期我嘗試逃課,結(jié)果失敗了。”許璐嬉皮笑臉地說。
“……說起來你欠我的十萬字檢討好像還沒交?!崩枨蹇戳怂谎?。
“我錯了這就去寫,下次一定交上?!痹S璐努力睜大她那雙吊梢眼,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一些。
張奕夏看著這一對奇葩師徒,不知作何評價。身邊的黎言小聲偷笑,張奕夏不禁也笑出了聲。
“他們平時就這樣,你不用在意?!崩柩哉f。張奕夏想起來,那是她昨天在考場門口見過的女孩。
“你會被分配到這里,能力應(yīng)該是偏向空間方向吧?!迸⒌碾p眼藏在過長的劉海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要告訴她?!迸拥穆曇繇懫?。“沒有信任他們的必要。能力是靈能者最后的殺手锏,知道了一個人的能力,便有方法得知‘箴言’,進(jìn)而克制他?!?p> “我不知道?!彼f。黎言似乎想要說什么,但終究沒能說出口。
張奕夏揉了揉眼睛,不是錯覺,昨晚夢魘中的黑衣女子正笑著看著她。那個女人今天仍然穿著一襲黑色長裙,腕上一截黑色蕾絲,蒼白如玉的手中握著冰冷堅硬的玉扇;她的笑容如此親切,卻讓張奕夏想到毒蛇——它們進(jìn)攻前蓄勢待發(fā)的樣子。
“你是誰?”是疑問句,但仍能聽出是肯定的語調(diào)。
“你可以是惡魔,也可以是天使;你可以是普通的人類,也可以成為英雄——只要你是野心家?!倍旧咄鲁鲆?,這是被逐出伊甸園的第一個信號。“既然神明給你如此優(yōu)秀的才能,為什么不去使用呢?為什么要碌碌無為庸庸一生呢?”
“你注定不平凡,因為你的雙親,因為你自己難以割舍的理想,因為你的欲望?!?p> “好好想想,張奕夏,你真的是張奕夏嗎?難道你不是別的什么人嗎?你好好看看,你所擁有的能力?!倍旧邚埓罅俗?,似乎在嘲笑她。
那可是足以改變世界的能力。
“啊,命運(yùn)!它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了!你們誰也不會逃過世界‘規(guī)則’的制裁!歌唱吧奴隸們!把歌聲獻(xiàn)給新的王侯!”
她仿佛真的聽見了圣歌,從歌劇院似的大廳四處傳來。歌聲編織出了一條金光閃閃的路,那是通往理想彼岸的道路。
“誰在那里?”
黎言突然回頭,大堂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幾只小鳥在窗邊嘰喳。
“錯覺?”
“可能是四處游蕩的靈魂吧。小言最近太勞累了?!崩枨逍α诵Γl(fā)了條短信?!敖裉炀拖鹊竭@里。許璐和張奕夏去海棠閣,我還有點(diǎn)事情要處理,小言你就先在這里休息一下?!?p> 黎言點(diǎn)頭,找了個位子坐下,看著大廳里漸漸又變得空無一人。
她不喜歡這個地方,平時這里是召開各種會議,開講座和看表演的地方,后臺常常充滿了脂粉香氣。近來倒是沒使用一段時間了。陽光從窗格里射入,照出了懸浮著的灰屑的身影。老舊的櫻花木地板上積了一層肉眼可見的沉塵,幾個腳印交疊著,看上去顯得頹敗,完全沒有平日里的那種熱鬧與奢華,反而顯得真實。窗外鳥的啾鳴也讓她感到寧靜。
門口傳來誰的腳步聲,急匆匆地,屬于某個她暫時不想見到的人。
少年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門口,見到是她,臉色有些難看?!澳阍疽詾槭钦l在這里等你?”強(qiáng)忍著頭痛,她仍出言諷刺。
少年明顯被她這話刺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了,“你還不是一樣……能力使用過度是會折壽的?!彼銎鹚白约哼€能走嗎?”見到她搖頭,他真是又急又氣,語氣也不由自主地強(qiáng)硬了起來:“先扶著椅背,我背你回去?!?p> “可是……”
“學(xué)校里的人大部分都出去玩了,放心吧。再說被我背著,也沒什么丟人的。”少年背起少女滾燙的身體,“都燒成這個樣子還逞強(qiáng)?”
黎言意識不清,顯然腦子已經(jīng)被高燒燒糊了。她把臉埋進(jìn)少年的肩膀,少年的身上總有淡淡的茶香,這種味道令她安心,終于,她支撐不住病重帶來的勞累,昏睡過去。
黎澤秋沒說什么,他扶好黎言的雙腿。
一如多年前白梅初綻的日子。他想,但是少年人的心卻已經(jīng)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