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復仇、升華、夢醒

　　“該死！”

　　搜尋無果歸來的宋石青猛地錘樹。

　　落葉飄零，樹枝嘩嘩作響。

　　但逝者已逝，無力回天。

　　端木云飛別著臉看向遠方，蒼垂頭楞楞地望著老人的尸體。

　　老人早就沒了親人。

　　早些年，二師兄死了，弟子過繼給還沒老的老人。

　　后來，大師兄死了，本來要繼承掌門之位的師侄跑掉了。

　　然后去年，二師兄的徒弟也死了。

　　剛才，他的徒弟死了。

　　現(xiàn)在，老人自己也死了。

　　孤家寡人。

　　也未必，這里還有一個師侄。

　　火，明亮的火燃起，端木云飛猛地回頭，火光映照著他們的臉。

　　端木家的小少爺張張嘴，沒能說出話語。

　　此地最年長者宋石青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拍了他的肩膀，默默地看著老人唯一存世的“關系人”處理后事。

　　身軀化作灰燼，納入盒中，蓋，合上，歸于黑暗。

　　蒼抱著盒子，跪坐于地。

　　“他，老…小師叔說，讓我去找我想找的真理。

　　他沒讓我去給他報仇?！?p>　　宋石青沉默，端木云飛咬著嘴唇，憤然卻無言。

　　“但要實現(xiàn)我的愿望，就需要升華之儀。”

　　蒼喃喃著，站起身。

　　“走吧，找到那個人，殺了他。”

　　“嗯?！?p>　　白瑾原以為，接下來他會看見三人共斗藏在寇軍中的那個未知的天選者。

　　但并沒有。

　　眼前的光景變化，場景切換，又是一幅新的景色映入白瑾眼簾。

　　這又是哪呢？這又過了多久時間呢？

　　白瑾暫且不知道。

　　但他依然可以肯定。

　　自己沒有穿越時間。

　　“呼……呼……”

　　半邊衣裳染血的宋石青喘著粗氣，捏緊了拳頭。

　　“死！”

　　拳頭貫穿了東洋武士的胸膛，內(nèi)臟碎片與血散落一地。

　　武士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氣息，手背的紅光黯淡，轉(zhuǎn)移到宋石青的身上。

　　結(jié)束了。

　　蒼扶著端木云飛，一瘸一瘸地走近。

　　蒼盯著胸口被破開一個大洞的尸體，松開端木，上前，狠狠地踢了一腳。

　　滿臉疲態(tài)的宋石青不置可否，他喘著氣，扶住了險些跌倒的端木少年。

　　少時，雷光千道，武士的尸體只余下一地焦黑。

　　蒼回頭，尋了一塊大石坐下，垂著眼簾，無言。

　　宋石青也扶著端木云飛在蒼的兩側(cè)坐下。

　　“就剩我們?nèi)齻€了?！?p>　　“嗯?！?p>　　就剩他們?nèi)齻€天選者了，除了蒼和端木的以外，其他11個刻印此時都集中在宋石青身上。

　　當某個人首先集齊13個刻印，那他就是升華之儀的最終勝者。

　　就是這么個游戲規(guī)則。

　　端木云飛面色痛苦地為自己包扎傷口，隨后看著那片焦黑，啐了一口。

　　“給曾老報仇了?！?p>　　“嗯?！?p>　　回應他的是宋石青，蒼并無言語。

　　端木云飛年少，對人情世故不夠懂，手肘碰了碰蒼。

　　“你呢？怎么想？”

　　有些冒失，其實這時候讓蒼靜一靜更好。

　　“他說，讓我去找我想找的真理?！?p>　　蒼沉著聲調(diào)，抬起雙手按在兩位戰(zhàn)友的肩上。

　　“都結(jié)束了?！?p>　　他們并未多想，只是沉重地點頭。

　　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們終于走到今天，為了曾重進復仇，為被屠殺的曾家村人復仇。

　　罪魁禍首，已然斬下。

　　忽然，紅光乍現(xiàn)，宋石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頭。

　　是蒼，蒼使用他的天選技了！

　　未待二人反應過來，端木云飛手背的刻印，宋石青那紋路復雜無比的刻印，盡數(shù)消失了。

　　不，準確來說，不是消失。

　　是轉(zhuǎn)移到了蒼的身上。

　　至此，十三刻印集結(jié)一身，勝利條件達成。

　　“蒼，你！”

　　宋石青還沒說完，忽然一道光圈將他與端木云飛彈飛。

　　“抱歉，宋兄。”

　　他聽見了蒼的低語。

　　沒有華麗的特效，只是單純的白光自蒼的身體發(fā)出，無數(shù)光點在身前凝結(jié)成一道門。

　　蒼沉默著起身，向光門邁開步伐。

　　宋石青嘗試阻攔，卻被白光隔絕在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蒼的身影消失在光門。

　　奮力敲打光門，沒有任何用處。

　　端木云飛面色蒼白：

　　“為什么，為什么蒼要這樣？”

　　這是他的【玉衡】完全沒有推演到的未來。

　　背叛，也許能這么說吧。

　　宋石青垂下手，嘆氣。

　　“被選中的我們，都有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p>　　他的拳頭漸漸攥緊。

　　“蒼是這樣，我…也不例外?！?p>　　抬頭，堅定的眼神中，宋石青下定了決心。

　　他一把揪住端木云飛。

　　“快走！”

　　“宋大哥？”

　　宋石青運上靈力，猛地向后一拋，少年的身影被法術護著向遠處退去。

　　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翻手，【天狼】已然出現(xiàn)在掌心。

　　是啊，他也有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

　　所以他不想放棄。

　　哪怕爭鋒相對。

　　如果可以破開門的話……

　　“起?。。　?p>　　黑暗、星星、光門，這就是一切。

　　然后，星星忽然消失，黑暗褪去，光門破裂。

　　宋石青瞪大了眼睛，五指合攏著，他再也沒尋到那顆天狼星。

　　被空間亂流卷走了嗎？

　　這時，一個灰發(fā)的人影摔落，紅光綻放，宋石青看著自己的手臂，刻印回來了。

　　他知道，蒼的能力有時限，只是沒想到可以暫時奪取刻印。

　　但現(xiàn)在顧不上這么多了，宋石青面色復雜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身影。

　　“蒼……”

　　耳朵抖動，他忽然發(fā)現(xiàn)，灰發(fā)少年的狀態(tài)似乎有些奇怪。

　　他在……喃喃著什么？

　　“祈禱……”

　　“什么？”

　　“支配、滴答、畫龍點睛、難兄難弟、存世、虛無劍。”

　　宋石青愈發(fā)不解。

　　“你在說什么？”

　　蒼的聲調(diào)愈發(fā)拉高，宋石青這時才留意到，這位剛剛背叛了他的戰(zhàn)友，聲音顫抖著。

　　“幻想鑄造！斷！無存之境！劇本！”

　　蒼抬起頭，露出他咬牙切齒的面孔，淚水在眼眶里回蕩，宋石青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憤怒？還是絕望？

　　“還有端木的玉衡，我的天樞！”

　　宋石青依然不解。

　　“你到底在說什么??？”

　　“這就是那個狗屁真理??！”

　　蒼破音吶喊著，驚得宋石青呆住了。

　　“為什么天地間有靈氣？因為設定。為什么妖獸能化形？還是因為設定！”

　　蒼通紅著雙眼，攥緊拳頭猛砸大地。

　　“這世上，沒有哪一樣東西是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無論是知識、歷史、資源，還是力量！

　　全部都被記錄那本書里……

　　我是反派？那個人是主角？

　　因那個人而存在的故事？

　　因故事而存在的世界？

　　這里是外傳？

　　我不信……我不信?。。?！”

　　熱淚劃過為了追逐真理而付出一切的男人臉龐，滴落大地，融入泥土。

　　忽然，灰發(fā)少年一把抓住泥沙，猛地扭頭環(huán)顧周圍，最終視線落在宋石青之上。

　　“是你，是你打斷了我？”

　　“我……”

　　我只是也想贏，所以付出一切努力罷了。

　　這種話，宋石青說不出口。

　　他已經(jīng)被蒼莫名的語言震撼。

　　他都沒法理解，蒼到底在說什么。

　　蒼的表情猙獰，怒火在雙眸中燃燒。

　　“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就看完一切了。為什么？為什么！”

　　蒼從地上爬起，怒視著不知所措的宋石青，顫抖著抬起手，直指著他。

　　“我恨你！?。。?！”

　　他只是怒吼著，并無攻擊的意圖。

　　忽然，就像泄了氣一樣，蒼的雙肩萎了，他搖著頭，雙目無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不信命，我不信……”

　　嘴里喃喃著，他轉(zhuǎn)身背對宋石青，緩緩邁步。

　　“喂！”

　　宋石青回過神來，連忙叫住蒼，但卻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手上的刻印。

　　“沒有感應，沒有共鳴？什么意思？結(jié)束了？”

　　兩個男人。

　　一個駐足不前，深陷疑惑。

　　一個垂頭喪氣，已近瘋癲。

　　“我要改變一切，我要改變一切，我要改變一切……”

　　蒼的聲音漸漸遠去，一切戛然而止。

　　結(jié)束了。

　　白瑾是這么想的。

　　也是這么問的。

　　“結(jié)束了嗎？”

　　他側(cè)著臉，詢問身旁的女孩。

　　“嗯?！?p>　　諸紫薇點頭，一如既往，面無表情。

　　“這段故事結(jié)束了?！?p>　　“故事？”

　　白瑾捕捉到了女孩話語中的字眼，但女孩并未回應他的疑惑。

　　在這段也不知道到底是半個月還是短短幾小時的經(jīng)歷中，白瑾已然收獲了許多。

　　蒼的天選技叫【天樞】。

　　就目前來看，可以通過肢體接觸【竊取】他人的“某物”，包括不限于釋放的法術、物質(zhì)、刻印。

　　竊取后可以控制一段時間，若不會消耗，就會還給原主。

　　時限不確定。

　　蒼施展能力要付出靈力為代價。

　　時限可能與靈力消耗有關。

　　還有，繁城的黑袍人天選，能力叫做【支配】，具體不詳。

　　夜辰的起源。

　　以上就是目前白瑾了解的一切。

　　然后現(xiàn)在，他也明白了蒼為什么對他們的底牌有所了解了。

　　也明白這么一個崇尚科學與創(chuàng)新探索的人，為何會變成九十年后那個魔怔人了。

　　就和預想的一樣，信仰破裂。

　　而且還是碎得一塌糊涂。

　　“可以告訴我，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嗎？”

　　這也是白瑾沒能解開的問題。

　　“夢。”

　　少女清冷的聲音說道：

　　“某個人的夢，但準確來說，一個片段?！?p>　　“什么片段？”

　　“故事片段，你不必裝作不懂?！?p>　　“……”

　　白瑾沉默了。

　　諸紫薇的話語，再一次將真相推向他的猜想。

　　或者說，讓白瑾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世界線偏離率上升]

　　[0.94000038%＞＞＞0.96100029%]

　　[目前偏離率為：0.96100029%]

　　“所以，真理圖書館有一部分命運的答案，就是這個意思？”

　　“嗯?！?p>　　諸紫薇點頭：

　　“真相，其一，剛才的蒼，九十年后的蒼，都沒有說謊，也不是瘋言瘋語?！?p>　　“呼……”

　　白瑾垂頭，長嘆一聲。

　　“難以置信。”

　　“你要接受現(xiàn)實?！?p>　　[0.98265101%]

　　“……”

　　白瑾仔細瞧著少女的臉。

　　“你的話好像變多了?！?p>　　“高冷，只是諸紫薇的標簽?！?p>　　少女眨眼，笑了，語調(diào)完全不一樣了，輕快了許多。

　　“呵呵，但我不是角色呀?！?p>　　“那你是什么？”

　　“演員?！?p>　　白瑾轉(zhuǎn)動眼珠子，想了想，說道：

　　“就像林雪羽是角色，而白將軍是演員那樣？”

　　“對?！?p>　　[世界線偏離率上升]

　　[0.98265101%＞＞＞0.99999999%]

　　[目前偏離率為：0.99999999%]

　　“開車故事的最后，懸崖象征著什么？”

　　“不是說了嗎？”

　　少女似是鄙夷地輕笑一聲。

　　“未來要自己創(chuàng)造，只是被推動著前行，永遠不會有未來?！?p>　　白瑾沉默，他抿了抿嘴。

　　“怎么創(chuàng)造？”

　　“自己想，蠢貨，渣男?！?p>　　少年對性格轉(zhuǎn)換如此之大的少女很不適應，但她好像又沒罵錯。

　　“你是白將軍嗎？”

　　“不是?！鄙倥T癟嘴，“姑且算是一伙的?！?p>　　“原來之前在青陽你們倆在演我?！?p>　　“是又怎樣？”

　　白瑾拿她沒辦法，扭頭環(huán)顧四方，一切都被停止了。

　　他還有疑問。

　　“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這叫闖入?！?p>　　“闖入？”

　　“你本來沒戲份，卻出現(xiàn)在這個片段，就叫闖入?！?p>　　少女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你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對世界的認知和偏離率到一定程度就有可能發(fā)生?！?p>　　“嗯？”

　　“第一次，我想想……還記不記得靈雪瑜和宋安安認識的那天。”

　　白瑾努力想了想，點頭。

　　“記得?！?p>　　“吃完飯之后，聽著她們聊起靈雪瑜的往事，你不也是想起你和小狐貍的初次見面嗎？”

　　白瑾愣了愣，摸著腦袋瓜。

　　“好像……是？”

　　這種隨心而來的回憶，總不可能記住。

　　女孩不耐煩地甩甩手。

　　“你自己回去之后用存世找就知道了，那次你闖入了自己的回憶里，這次闖進了別人的夢?！?p>　　“哦?！痹掍h一轉(zhuǎn)，“那我怎么回去？”

　　“我什么時候走，你就什么時候回去?！?p>　　“聽起來是因為你在我才能滯留?！?p>　　少女聳聳肩：“差不多。”

　　“這次和我說了很多呢，而且還是很直接的信息?！?p>　　“你偏離率夠高了，而且闖入本身就是漏洞，我也是趁著漏洞才現(xiàn)身的?！?p>　　“雖然沒完全聽懂，但是，謝謝。”

　　這是真誠的感謝。

　　哪怕她向他揭示了殘酷的真相。

　　“好了，差不多了?！?p>　　少女一甩手，背對著白瑾離去。

　　“好好加油，他可是對你抱有很高期待的?！?p>　　“他？”

　　少女的身形漸漸遠去，朦朧間，高挑的諸紫薇好像變成了一個身著哥特裙的嬌小女孩。

　　她最后的話語是……

　　“我們會等著你，下次見?！?p>　　睜眼，夢醒。

　　蒼輕撫著額頭。

　　居然夢到了九十年前的舊事。

　　呵，他這個老頭兒，什么時候這么多愁善感了。

　　差不多了。

　　氣運馬上就要收集夠了。

　　身為“反派”。

　　他不想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