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李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
扒開阻攔在身前的唐觀、李肅二人，走到氣勢洶洶的駱賓王面前。
“庸才？你說本王是庸才，說朝堂上的百官是庸才。”
“那本王就想不明白了，既然滿朝文武都是庸才，為何是你站在這里氣急敗壞，而滿朝文武卻享受世間千萬百姓的擁戴？”
“本王就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嘴里的庸才，究竟是什么東西？”
有道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雖然出現(xiàn)了一些小小的混亂，但這點混亂還不至于讓李治面色大變。
李治從容不迫地詢問，言語間聽不出半點攻擊性。
看駱賓王此刻氣喘如牛的樣子，再看李治淡定如初的神情，兩者高下立判。
駱賓王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眾人眼中的小丑，到現(xiàn)在還是非常不服氣。
聽李治這么問，當(dāng)即氣勢洶洶地道：“你自己看看你寫出來的詩句，那也能稱之為佳句？就連一個能讓人信服的作品也沒有，你不是庸才是什么？”
一聽這話，李治不由樂了：“所以，按你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能寫得一手好詩，才是世間大才？”
說著，他喃喃自語：“如果真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來進(jìn)行評價的話，那滿朝文武確實全都是庸才。”
此話一出，茶館內(nèi)掀起哄堂大笑。
人就是這樣，在聽到有人的觀點與自己產(chǎn)生分歧的時候，就會生氣。
但這人的話一旦離譜到一定的境界，就只會讓人感到好笑。
“以詩治國，這就是憤青的觀點，這話未免也太可笑了！”
“我等敬重與你，是因為你的才氣，而非你的能力，若是連才華與能力都分不清楚，你還是盡早回去歇歇吧，免得惹人恥笑！”
“八歲時作出一手拿得出手的詩，就以為自己是天才了？還敢妄自評論朝廷百官，真是狂妄至極！”
……
周圍時不時地傳來奚落的嘲笑，駱賓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總之！沒有拿得出手的好作品，就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你憑什么說我考不上科舉，還不是因為你想讓誰落榜，就能讓誰落榜？”
“全憑祖宗陰德，自己卻沒有半點本事，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樣子，他是跟李治杠上了，非要證明朝廷腐敗。
見此，李治無奈地?fù)u搖頭：“且不說你那可笑的言亂，你可知千金易求，佳句難得的道理？”
“寫不出來就寫不出來，找什么借口！”駱賓王想要不屑一顧地大聲嗤笑，但表演的痕跡太重，反而露了怯。
李治反身回到座位上，拿起酒杯小酌一杯。
“若是我能寫出一篇千古佳作，你又當(dāng)如何？”
駱賓王梗起脖子，當(dāng)場宣誓：“你要真有那個本事，那我立馬滾出長安城，這輩子再也不回來！”
他就不信了，一個只會寫打油詩的，能有什么本事寫出千古佳作。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想讓文人對別人的詩句贊不絕口，可沒那么容易！
駱賓王篤定自己不可能會輸，想到能當(dāng)眾落了晉王面子，不由開始得意起來。
見狀，李治冷哼一聲，冷冷地道：“那好！你記住你的誓言，本王會讓你心服口服！”
如果只是小小的冒犯，他還能一笑而過。
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這里，他沒必要跟一個文人一般見識。
但被人當(dāng)場懟成“庸才”，這如何能忍？
必須得給駱賓王一個教訓(xùn)，讓他明白自己的淺?。?p> 酒館內(nèi)的眾人原本還在看駱賓王的笑話，此刻一聽李治竟然答應(yīng)下來，不由感到驚訝。
《鳳凰詞》確實精妙，但并非是妙在詩句本身。
這首詩是有針對性的。
它存在的意義在于，能讓清河崔氏的人當(dāng)場氣暈過去。
在座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官員子弟，有消息渠道知道宗室跟崔氏之間的恩怨。
因此才會對鳳凰詞贊不絕口！
可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首打油詩。
在場的人從來沒聽說過李治有詩才，現(xiàn)在聽他信誓旦旦地說要讓駱賓王心服口服，這讓他們不由開始擔(dān)心起來。
李治現(xiàn)在代表的是京城學(xué)子，在跟外來者對壘，一旦打賭輸了，所有人都要跟著一起倒霉。
一旁，唐觀擔(dān)憂地道：“為善你行不行？這話說得未免也太大了，要是輸了給怎么辦？”
為善是李治的字，唐觀比李治大，跟李治在一起的時候通常用表字稱呼對方。
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兩人自小就是朋友的關(guān)系，換做陌生一點的人，還是得使用尊稱。
李治朝唐觀搖搖頭，示意他安靜一點。
見李治堅持，唐觀也不好再勸。
畢竟他只是莒國公唐儉的幼子，并非是嫡長子，在身份地位上還是有所差距的。
李治醞釀了一會兒，忽然眼前一亮，在外人看來就好像是有了靈感一樣。
隨后，李治舉起手中的酒杯，開始吟唱。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p> “君不見床頭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云暮成雪?！?p> ……
兩句話一出來，就把所有人都給鎮(zhèn)住了！
聽到前一句的時候，只感到一種大氣磅礴之感直逼過來。
就恍若滔滔不絕的黃河水，就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一樣！
其中的豪邁之意，令人不禁為之心醉。
可轉(zhuǎn)到第二句，卻是給人一種悲涼之感。
朝如青云暮成雪，恍若這一輩子就在瞬息之間過去。
令聞著不由想到，自己到現(xiàn)在還一事無成，忍不住為之感到悲嘆。
光聽前兩句，就能讓人展開如此多的聯(lián)想。
不用多說，這絕對是一首好詩！
駱賓王臉色一變，在享受千古佳句帶來的美妙感官的同時，也明白自己這下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他黑著一張臉，不知在想著什么，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聽了下去。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p>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盡還復(fù)來?！?p> ……
詩句從悲涼到豁達(dá)，兩者之間的轉(zhuǎn)變渾然天成！
就仿佛前一秒的感嘆恍若過往云煙，詩人轉(zhuǎn)眼間拋之腦后。
其中所蘊含的灑脫之意，不由令人為之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