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洞口只能是一斧頭深一下淺一下從墻壁里鑿出來的。不能復(fù)印,不能批量制造,更不可能天生就長這么個樣子,既然如此,是什么讓每一處細節(jié)都能長的一模一樣的呢?
這些東西超過了李安想象力的極限,暫時成了無解的玩意兒。
“不能一直在大廳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李安咬咬牙,反正所有洞口都長的如親兄弟,進哪個都一樣,他硬著頭皮彎腰進了其中一個。
洞里也有照明的火把,每間隔十米就會出現(xiàn)一次,倒也不顯得暗。路徑七繞八拐,灰塵密布。李安不停地用手扇開撲面而來的灰塵,被嗆得直打噴嚏,本來就不太好的狀態(tài)看上去頓時更加萎靡了。
“嘶……這里的主人可真有錢啊……”
繞了足有半小時,腿疼的直抽搐的李安發(fā)出一聲咬牙切齒的感慨。
有錢干什么不行,非得在這兒建一個屁用沒有的廢品……再不濟,撒錢玩也好啊。
又走了十余分鐘,路似乎到了盡頭。李安伸長了脖子向前看去,前方的白熾燈光亮的耀眼,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盡頭的洞被一扇沒有門的門框從中截開……那是,一個房間?
李安不禁加快腳步,雖然疼的呲牙咧嘴。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房間,擺放著木質(zhì)桌椅板凳,和無數(shù)普通人家一樣。黑白電視被打開,桌上有一杯悠悠飄著熱氣的鐵觀音。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祥和,不由得給人一種錯覺:仿佛房間的主人下一刻就會回來,坐到椅子上,輕輕端起茶杯,就著電視中的節(jié)目輕輕品嘗手中那泛著澀香的茶水,露出愉快而又滿足的笑容。
李安愣怔了一下。
但他還是邁步走進了這個房間——因為這是唯一的出路,哪怕明知道里面一定有鬼。
一陣毫無預(yù)兆的眩暈感當頭襲來,李安壓制不住地噴出一口溫熱的鮮血,迷亂的眸子里,他看見一段不屬于他的記憶向他飛來。
果然。
李安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
……
春風(fēng)吹拂群山,綠意盎然。陡峭山壁上的那一對情侶渺小如煙塵。
男人背著包,覺得渴了就從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如狼似虎地灌了幾口,瓶子一下子就見了底。男人把空塑料水瓶塞回包里,又拿了一瓶新的遞給一旁的女人,溫聲說道:“檸芙,渴嗎?渴了就喝點水吧?!?p> 那女人,也就是男人口中的檸芙毫不猶豫地拍開男人伸到她面前的手,眼睛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像看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一樣。男人手一抖,那瓶水石子一樣無助地滾向山腳下。
“我不渴,周記文?!?p> 那男人……周記文手足無措地僵住了。
他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周記文猶豫了一下,又說:“我好歹也是你的男朋友,男朋友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嗎?我只是覺得爬了這么久的山,你會渴?!?p> 他的語氣里有著不滿。
其實在拍開周記文的手那一瞬間夏檸芙就有點后悔了,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偏激——但是她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那樣做。
夏檸芙無措間只好道歉:“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啊檸芙。周記文在心里喊道。他嘴上卻說:“沒事……女朋友就是用來包容的嘛。”
夏檸芙聽了甜甜一笑。
周記文卻微微皺起了眉,夏檸芙是在強顏歡笑。
自己的檸芙曾經(jīng)的笑容是那種毫無遮掩的放肆的笑,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像是蓋著一層面紗,看不清,看不真切,不知道下面藏了什么。
檸芙……
她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三個多月了。
……
三個月前,冬季才剛剛退下去。
死守在空中不動搖的大雪早已經(jīng)停了,但是馬路上數(shù)尺深的積雪才剛剛開始融化——在被過往的汽車行人碾壓踩踏后變成了一大坨堅硬厚實的烏黑冰塊子。
這是一天早上,太陽罕見地從云層后露出了臉來。
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上班快要遲到的人們憤怒地摁響喇叭,刺耳的“滴、滴”聲就像在給自己被老板扣走的工資送行。奈何冰面路滑,送行的聲音就算奏成交響樂,車主就算打開窗戶破口大罵,該堵住的還是一樣堵,路面上的冰渣子還是一樣煩人。
睡的正香甜的周記文抓狂地薅了薅自己滿頭亂毛從粘人的床上坐起來,憤怒地和碎了一半的窗戶對視——他家在一樓,前幾天隔壁的一個熊孩子扔石頭玩不小心把他窗戶給砸了,一直沒來及修補……結(jié)果刺耳的“交響樂”就長驅(qū)直入,暢通無阻大搖大擺地進了他的家,擾了他的清夢。
“可憐的上班狗們……”
周記文隨便從床上抓起一件衣服就往頭上套,穿了一半才迷迷瞪瞪地……似乎記起來了什么。
周記文打了個激靈,驚恐地把正充電的手機給拔了下來,點開屏幕目光聚焦在上面顯示的日期上——六月十三。
天!
他和夏檸芙約好今天一起去森林公園里看雪的!這是他和檸芙的第一次約會,他竟然險些給忘了!好在被堵大馬路上的人們提醒了他!
約會的時間是今天下午兩點。還早,周記文有充足的時間去準備。
洗澡刷牙一絲不茍,換衣莊重而又嚴肅,又在穿衣鏡前晃悠了足足一個小時,周記文才勉強給自己做了一頓簡單的飯菜填了空空的肚子。他給夏檸芙發(fā)了一條消息就準備出發(fā)了:
——檸芙,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笑臉)?
檸芙?jīng)]有回周記文,周記文也沒有太在意。檸芙已經(jīng)在路上了吧?
該走嘍,他絕不能讓一個女孩子先等他。
小區(qū)樓下有一家“百花盛開”花店,店里生意蕭條,花朵也蔫蔫的,一副剛剛被凜冽的寒冬摧殘過的樣子。周記文挑了一束相比其它要好一點的玫瑰,迫不及待地坐上402路公交車前往森林公園。
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檸芙,路邊本毫無心意的建筑和飛濺的污雪在周記文眼中都變得明亮可人了,他的心正在以平常兩倍的速度跳動,雀躍的似要從口中飛出來。
周記文前年才大學(xué)畢業(yè),是一所本地不入流的普通大學(xué)。內(nèi)向的他由于不通人情世故而飽受排擠,而且學(xué)歷低,四處碰壁,一年半工作還不見一個影蹤。
最后他不顧家里人的反對毅然放起了找工作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蝸居在家里,重新拾起了從前最喜歡的廚藝,找了一個比較大眾的直播平臺,當了一個美食主播。
距離現(xiàn)在差不多一年,周記文也算小有名氣,吃穿總算不愁,家里人也放心了。
他和檸芙……
就是在直播間里認識的。
也算是緣分。
回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周記文的臉上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他長的周正,傻笑的模樣讓鄰座的幾個女大學(xué)生頻頻側(cè)目。
……
“叮咚”的手機鈴聲把周記文拉回現(xiàn)實,公交車也在這個時候緩緩?fù)O?,死板的女聲通過車里的喇叭提示乘客們新森林公園站到了,該下車的乘客們請有序下車。
周記文順著人流下了公交,倚著站臺邊的柱子點開了QQ。消息是夏檸芙發(fā)給他的。
一共兩條……
——今天出了點狀況,我沒辦法去赴約,抱歉。
——對不起,周。
周記文脊背猛然間僵直,翹起的笑容陡然凝固了。他有些茫然地望著車來車往的路面,不知道手中的花兒該送給誰。
他像一根木樁子一樣直戳戳地立在原地,呆傻的樣子讓每一個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停在他手中的紅玫瑰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個小伙子不會是被甩了吧?
還是被爽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