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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月

第七幕 ? 意亂情迷 ? 九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4535 2022-01-24 21:28:00

  冬去春來,冰消雪融,暮廬城也迎來了十余年間第一個沒有任何夜禁的元夕節(jié)。隨著戰(zhàn)亂的結(jié)束,城內(nèi)大街小巷皆充滿了歡聲笑語,似乎依然沉浸在濃濃的年味之中,轉(zhuǎn)眼便已迎來了春暖花開,蟲鳥驚蟄的時節(jié)。

  祁子隱的課業(yè)日益繁重,茍清泓三天兩頭便會抽考背誦各種名篇典籍,令他不勝煩惱。而將炎除了在墨翎衛(wèi)中參加訓(xùn)練之外,每日只消有點(diǎn)閑暇,便會捧著一堆大昇朝的演義野史,看得茶飯不思,連迦蕓齋也回得少了。

  沒有人陪伴玩耍,甯月手中突然多出了大把閑暇的時光。這樣的日子剛過沒幾天,她便開始有些無聊起來,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每逢黑夜,更是被沒完沒了的紛雜夢境攪得無法入眠。有些夢是關(guān)于將炎和祁子隱的,而更多的時候,卻是關(guān)于那個澶瀛海深處,自己曾經(jīng)想要徹底忘記的家。

  不知身為大司鐸的父親,是否曾派人上陸來尋過自己?也不知家中的母親如今是否安康,又是否在思念著自己?

  甯月漸漸意識到,自己或許是染上了一種名為思鄉(xiāng)的病。

  打從上次大鬧蒔華館后,與日俱增的思鄉(xiāng)之情便似一只藏在后院中的小野鼠般,時不時便從草窠里露出頭來,提醒著少女。然而此病無藥可解,越是閑時便越會胡思亂想,她只有用越來越多的事情來填滿自己。

  于是每每空閑下來,紅頭發(fā)的姑娘便會一個人在城內(nèi)四處閑逛,時而去曲苑街中花些散碎錢銀聽?wèi)颍瑫r而又去梓潼街上品嘗些新鮮的點(diǎn)心吃食。而她最喜歡做的事,還是去運(yùn)河旁聽隨船來的旅人們聊天。雖然這些人口中的許多故事甯月并不能聽得十分明白,但唯有此時,方能令她稍稍將那些繁雜的思緒拋諸腦后。

  這日,于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的少女又起了個大早,坐在運(yùn)河邊用來系船的石墩子上,聽往來旅人口中說些天南海北的奇聞異事,一聽便是一整個上午。待肚子開始咕咕叫喚起來,她才察覺竟已是日上三竿,炊煙四起的正午時分了。

  鼻間隱約聞到了一陣燒臆子的香味,誘惑著甯月踱著碎步朝市集里走去。今日的梓潼街不同以往,雖未逢節(jié)日,卻是一番鑼鼓喧天的熱鬧場面。于城隍廟前的廣場上,她還意外地見到了一頭俯臥在地,自己甚至連名字也叫不出來的龐然大物!

  那只動物背著一副竹木制成的陸輿,渾身生滿的長毛直垂下地,腦側(cè)一雙又扁又大,蒲扇似的耳朵輕輕扇動著,細(xì)而長的鼻子則如海魷的觸腕一般靈活。其口中,還有兩根支棱在外,看起來比甯月的個子要高上許多的彎曲長牙,看起來十分威猛。

  “我的天哪,這是什么怪物,會吃人么?”

  紅發(fā)少女倒吸一口冷氣,有些膽怯不敢再向前走。市集中的一眾販夫走卒也概莫如是,皆不敢上前近觀。

  然而,卻有一支足近百人,穿著打扮也與城中尋常百姓大相徑庭的隊(duì)伍,毫無懼色地聚攏于那頭奇怪動物的身邊,似乎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它會傷到自己。

  那支隊(duì)伍里有男有女,看起來多為侍從婢女,更有一十一名武士模樣的精壯男子。為首一人手中牽了兩根粗鐵鏈。鐵鏈的另一頭,則穿在那頭碩大動物的耳朵上。

  武士們身披各色猛獸皮毛與麻布混制而成的簡陋衣褲。即便天氣寒冷,卻仍坦胸露乳,半裸著的臂膀上還露出大片的黑色紋身。他們的頭發(fā)也盡數(shù)剃了個干凈,只在青灰色的腦袋頂上留有一根小指粗細(xì)鼠尾辮,看起來便是一副爭勇好斗的模樣。

  甯月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運(yùn)河邊聽人說起過,大昇朝北方,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存在著一個已經(jīng)多年未入中原,名曰朔狄的邊陲小國。與其稱之為國家,倒不如說其是個蠻荒落后的部落聯(lián)盟。那里的武士茹毛飲血,打起仗來便會騎著這樣如山一般高大的長牙犸象沖鋒。而且他們從不穿衣甲,更不畏死,橫沖直撞恍若戰(zhàn)神下凡。

  “莫非這頭長著長毛的動物,便是那故事里的犸象?而那些留著鼠尾辮的人,即是驍勇善戰(zhàn)的朔狄武士了?”

  想到這里,甯月忽然便覺得自己心里不那么害怕了,反倒對眼前這支人與象組成的隊(duì)伍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奇。正當(dāng)她伸長了脖子再欲向前張望時,那個牽著犸象的武士首領(lǐng)也同時張口,沖著圍觀的人群朗聲喝道,字里行間明顯帶著來自于蠻荒之地的古怪口音:

  “我名叫都烈。此次南下,乃是奉牧云部合罕之命,護(hù)送公主巴克烏沁·圖婭前來曄國和親。在國主答應(yīng)接見我等之前,你們這些南人中若是有人覺得自己能夠打敗我的,不妨上前比試比試。若能打贏,我們帶來的這些金幣寶石、牛羊皮料,可讓你們隨意挑選!”

  對方說完,伸手便指了指犸象身旁用馱馬拉著的十輛大車。他們此行聲勢浩大,大車上除了輜重與扎營用的氈房,便是成箱成箱送給曄國國主的禮物。

  直至此時甯月方才注意到,犸象后脊上那副掛著布幔的陸輿里,竟還坐著一名妙齡少女。其用纖細(xì)的小手將布幔撩起了一角,似有些驚恐地朝外瞧上一眼,便又立即放下了,應(yīng)當(dāng)便是都烈口中提到的公主了。

  “這些朔狄人是來和親的?怎地此前從未聽說過?”

  “蠻子不懂我上國禮節(jié),還以為送來個女子便會有人要呢。不過我倒是聽說,朔北狄人有綽羅、斡馬、青茲與邑木四部,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這牧云部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牧云本是朔狄中最為昌盛的一部,也曾是草原上不二的霸主。只不過數(shù)十年前,其部在位的天合罕遭人暗算,麾下部眾也被其余四部排擠,不得不退入了北方攬蒼山下荒涼的雁落原里,自此銷聲匿跡。若不是今日得見,我還以為他們早已經(jīng)全都死絕了呢?!?p>  “不過那茹毛飲血的蠻夷公主,就算送上門來我也堅(jiān)決不會娶的?!?p>  “先別急著吹牛吧。這些武士看起來一個個面相兇狠,必定都不是善茬。當(dāng)心方才的話被他們聽了去,直接將你拖過去打個半死!而且我聽說,這些狄人歷來都只向強(qiáng)者低頭。所以即便如今主動前來和親,能夠迎娶公主的那個人也須得勇武非凡,否則哪鎮(zhèn)得住啊?!?p>  “話說回來,這公主的名字倒是挺好聽的——圖婭,不像是些蠻子會取的名字……”

  人群之中愈漸掀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討論,紛雜而熱烈。說話之人卻又刻意壓低了各自的聲音,仿佛生怕惹惱了面前這群深入中原腹地的異族人。

  然而直至日落時分,也未有一人敢上前打擂。名喚都烈的牧云部武士不禁哈哈大笑著譏諷起來:

  “這是怎么了?南方諸侯里號稱兵勇將強(qiáng),甚至可同御北、衛(wèi)梁齊名的曄國上下,原來凈是些膽小鼠輩,連比劃幾下也不敢的么!”

  “狗嘴中吐不出象牙,我便來會一會你這狄人!”

  被對方這樣一激,人群里終于有人大喝一聲,旋即縱身躍前,惹得寂靜無聲的一眾看客間登時爆發(fā)出陣陣?yán)坐Q般的喝彩。

  只見那人身著麻布粗衣,手握一支齊眉短棍,似乎是集市上一名雜耍賣藝的普通浪人。不過他將那支短棍舞得虎虎生風(fēng),看起來倒也勇武非常。

  然而未等那浪人報上自己的姓名,為首的朔狄武士便已揮起雙拳攻上前去。短棍雖不致命,然而一寸長一寸強(qiáng),按理說對付一個赤手空拳的人應(yīng)當(dāng)綽綽有余??啥剂覅s好似一頭憤怒的猛獅,根本不在乎如雨點(diǎn)般落在身上的棍擊,只三兩步便已沖至對方身前。

  這樣一來,浪人手中不利近戰(zhàn)的短棍反倒成了劣勢。他連忙后撤兩步,想要重新拉開彼此間的距離,但那朔狄武士卻好似黏在其身邊一般,步步搶得先機(jī),更是抓住機(jī)會以雙手揪住浪人的衣領(lǐng),直接將他整個人由地上提了起來!

  都烈力大無窮,手臂上青筋暴起,竟是生生將一個成年男子高舉至半空。還不等圍觀的人群反應(yīng)過來,他又猛地將手中之人狠狠朝地上摜將下去。只聽咔嚓一聲,短棍砸在地上折成了兩截。而僅僅是這看似簡單的一摔,也已令那使棍的浪人口吐鮮血,當(dāng)即于幾名看客的攙扶下狼狽不堪地退了回去。

  “還有不怕死的敢應(yīng)戰(zhàn)么?!”

  朔狄武士抬手騷了騷眼角被齊眉棍掃出的一道血痕,朝著人群再次叫囂起來。

  “嘁,才打敗一個便狂妄自大起來了?方才使短棍那人攻勢太弱,若是小結(jié)巴的話,你休想欺近他周身三步以內(nèi)!”

  見朔狄人兇狠,甯月不由得小聲自語了起來。然而話音剛落,便聽看客里又有一人高喝著沖上前去:

  “蠻夷莫要口出狂言。在下振臂堂武師賀準(zhǔn),看招!”

  喊話之人是一名帶著精鐵護(hù)腕的武者。只見其手中緊攥著兩枚指虎,手臂竟比普通人的小腿還粗,看起來膂力強(qiáng)勁,頗有拔山舉鼎的氣勢。

  “好,好,好!早就聽說南人的武館厲害,百聞不如一見,今日便來領(lǐng)教領(lǐng)教!”

  立于人群正中的都烈也放聲大笑了起來,再次揮拳迎了上去。

  二人所使皆是空手擒拿,反反復(fù)復(fù)打了二十多個來回,卻是難分伯仲。眼見賀準(zhǔn)又是一招攻上前去,使上了十二分的勁力。而對面的朔狄武士卻并不打算接下這招,忽地將身形一矮,竟是就地滾了開去。閃避之下,腳底帶起的塵土揚(yáng)起在半空,恰好迷住了對方的眼睛。

  挑戰(zhàn)者登時亂了方寸,搖搖晃晃打了個趔趄。都烈卻并未因此而手下留情,反倒沖上前去照著對方面門上便是兩拳,隨即狠狠一腳將其踹回了人群里。再去看時,賀準(zhǔn)已被打得口吐白沫,當(dāng)場昏厥過去。

  “趁人之危,勝之不武!”

  圍觀的甯月又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她抬頭去看附近圍觀的看客,見他們也大多面露慍色,然而在牧云部武士連下兩城的氣勢之下,所有人都只敢小聲非議,竟無一人開口指責(zé)人高馬大的蠻人無禮。

  “溜奸?;?,真當(dāng)我曄國無人么!赤翎衛(wèi)高陽前來會你!”

  正當(dāng)甯月忿忿不平時,人群中又跳出了第三名挑戰(zhàn)者。只見那人三十出頭的模樣,身著上了紅漆的犀獸皮甲,左右開弓,手中握一對雙股長劍,竟是在梓潼街中巡邏執(zhí)勤的一名赤翎衛(wèi)什吏。

  “使上武器,就不怕戰(zhàn)敗變?yōu)闅埣?,亦或枉送了性命??p>  都烈口無遮攔,惡狠狠地威脅起面前這第三位挑戰(zhàn)者來。旋即他也轉(zhuǎn)身,自犸象身側(cè)的行囊中抽出了一柄彎彎的馬刀。

  高陽在氣勢上并不肯輸對方半分,當(dāng)即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反唇譏諷了回去:

  “爾等休要仗著自己持有國主加印的通關(guān)文牒,便于我暮廬城內(nèi)肆意妄為。曄國乃是文明開化之地,豈能任由蠻狄在此放肆?”

  “真是好大的口氣!牧云部的子孫一向只服強(qiáng)者。有力氣叫罵,倒不如先贏下這一局再說罷!”

  朔狄武士明顯被高陽的這番話激怒了,揮起手中的馬刀便朝對方斬將過去,毫不留情。幸好那赤翎衛(wèi)的什吏早有準(zhǔn)備,靈巧地避開了對方的全力進(jìn)攻,一挺手中的長劍反向?qū)Ψ降男母C刺去。

  都烈見狀分毫不敢大意,于刀上灌注了十二分力氣,化解開一記致命的猛攻。二人雖說只是比試較量,卻是招招對準(zhǔn)了要害,下手更是毫不猶豫。本就不算開闊的街道上,也隨即如戰(zhàn)場般響起了刀兵相交的聲音。

  什吏的武藝較先前二人畢竟精進(jìn)了許多,漸漸將對面的朔狄武士逼至了角落。眼瞧著勝利在望,都烈卻忽然不再護(hù)住身上的要害之處,而是轉(zhuǎn)守為攻,大開大合地?fù)]舞起手中那柄馬刀,搏命似地展開了攻勢。

  雖然使出的劍法迅猛,可高陽畢竟于城內(nèi)當(dāng)值,并不想因?yàn)橐粓霰仍嚩[出人命。眼見劍鋒即將刺中對方的身體,他急忙收住了一些手上的勁力,又將利刃向一側(cè)偏了開去。然而片刻的猶豫,反倒成了對方的機(jī)會。只見那朔狄武士手起刀落,居然毫不猶豫地一刀斬入了其的肩頭!

  殷紅色的鮮血頓時便從傷口中迸射了出來。高陽忙將長劍胡亂揮了兩下,方才逼得對方退后,暫緩了攻勢。然而他肩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臉色也已是一片慘白,不能再戰(zhàn)了。

  此時的都烈卻是殺得紅了眼,又逼近了一步,竟如同瘋了一般打算置高陽于死地。甯月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當(dāng)即從人群里沖了出去,擋在足足比自己高出半尺的朔狄武士面前,正色阻止道:

  “夠了!比試較量本應(yīng)點(diǎn)到即止,哪有像你這般出手傷人的?!”

  朔狄武士稍稍一怔,卻是當(dāng)場大喝起來,聲若雷霆:

  “小妮子,自方才在臺下時起,便聽你口中嘰嘰咕咕地說些不中聽的話。莫非你也想上臺比試較量一番?只可惜我都烈從來不打女人,識相點(diǎn)便趕緊滾開,莫要擋我!”

  然而,他未能料到,這個不知從哪里來的紅頭發(fā)姑娘不僅敢攔下自己,而且居然連一步也不肯退讓。惱羞成怒之下,都烈將兩眼狠狠一瞪,提起馬刀便欲上前動粗!

種大麥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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