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爺，有毒
約摸十多日過去，正當朝堂上立儲之爭日益喧囂，原先曾出言支持四皇子轉(zhuǎn)而堅定支持三皇子的宋端被派去南境督戰(zhàn)。這幾年，南境與鄰國時有一些摩擦，早已不是新鮮事?；实壅f督戰(zhàn)的官員告老還鄉(xiāng)，他已允了，讓宋端即刻起程，前往南境接任。
當日朝堂上又有官員啟奏，江州桃河縣出了一樁奇事，沐家去年自盡枉死的大小姐沐玉環(huán)，突然還魂到前御史盧梅坡的孫女盧云粟身上，兩家為爭盧云粟歸屬哪家鬧了幾日，如今已達成和解，讓盧云粟以沐玉環(huán)的身環(huán)入了沐家。當?shù)毓賳T覺著有些蹊蹺，但一時查不出破綻，又涉及前朝廷官員的后人，因此不敢瞞報，請朝廷定奪，是否插手此事。
皇帝的目光在堂下繞了一圈，落到宋端身上：“宋愛卿，你上任經(jīng)過江州，順路去看一下?！?p> “遵旨?！?p> 宋端走的是水路。沿著大運河一路南行。
大運河兩岸處處是風景，尤其眼下正是開春時節(jié)。運河岸邊時見一座山峰突兀獨立，或綿延不盡，青綠相間，濃淡相宜。乘風而過時可見山上林木叢立，殿閣參差，有些山石多峭，玲瓏剔透，更常見鮮花盛開，黃紅紫白，鑲嵌其間，綠的青翠欲滴，彩的艷麗多姿。
宋端坐在艙內(nèi)，手邊是一撂地方志與鬼怪志，看得眉頭緊鎖，嘖嘖有聲。
“還魂，還魂，真有這等奇事？”
“大人，什么還魂？誰還魂了？”
原本這種八卦的問題桂熙最擅長問了，但最近桂熙變得深沉少言，這種吊人好奇心的事便由宋端的另一個侍衛(wèi)阿丁來問了。
阿丁年紀十九，長得還算俊，原先是一處營里的小兵，也是新近提拔到宋端身邊。
“你們可曾見過還魂之事？”
還魂之事，不過市井小說或口口相傳，誰也不曾親眼見過。
“不曾見過，大人?！?p> “如今正有一樁，就在江州地界，有戶人家去年死了女兒，今年有人找上門去，聲稱是他們家死去的女兒，以往之事，都能歷數(shù)，”
江州？
桂熙去年在江州當了大半年的差，這會兒聽著，便覺著跟自己有了些干系：“此事發(fā)生在江州哪里？”
“桃河縣。對了阿熙，你之前跟陳總督頭可是在江州當?shù)牟?？?p> “正是。我在桃河縣當捕快，對那邊還算熟知。大人，是桃河縣哪家？”
宋端翻翻抄下來的奏折內(nèi)容：“沐員外郎，沐連海......”
“沐連海？他家的大小姐沐玉環(huán)去年懸梁自盡了?！?p> “是，是這個沐玉環(huán)，今年還魂回來了?！?p> 他們來了興趣：“還魂到什么人身上了？”
“也是個女子，今年十九，是前御史盧梅坡的孫女。那沐連海也算有福氣，女兒回來了，仍借了個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若是個普通女子，說不定是沖著沐家的家產(chǎn)去的，那盧家也不缺銀子，斷不會打這主意?！?p> “萬一盧家家道中落，偏偏缺了銀子呢？”
“盧家原本便有家底，后人又四處經(jīng)商，家財萬貫，怎會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打別人家銀子的主意？”
“誰還嫌銀子多？”
阿丁嘀咕了一句，宋端哈哈大笑，不以為意。
船至長江口，正靠近江州邊界。
停靠的地方是一個沙洲，沙面上停著兩排花船?；ù偣泊蠹s有二十條，分成兩排，各自用橫木連在一起，中間有一條水道供小艇往來。
正是華燈初上時，花船上絳紅色的燈籠掛起，映紅了附近的江面。沙洲竟熱鬧起來，從夜色里來了不少馬車、轎子，車轎里的人紛紛登上花船，隱沒其中。
船寮間漸次傳出甜膩的弦樂和吟唱，夾雜著輕浮的嬉笑聲，原來船上干的都是些勾欄營生。
宋端氣得在箱子里東翻西翻：“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宋大人莫不是想找把刀殺上船，將這荒淫無恥之地夷成平地？他一介文官哪有如此蠻力，到時恐怕少不了我和阿丁大顯神勇。
桂熙一眼不眨地盯著，只待看到一把锃亮的傳世寶刀，或尚方寶劍。
他卻掏出一包锃亮的銀子，數(shù)了幾錠放到懷里：“夠了。上船?！?p> 一個朝廷命官，出入此等花地，雖穿著便衣，一張面孔卻露在外頭，也不知遮遮掩掩。
她只能出言提醒：“大人，要不要蒙上面紗？”
宋端橫了她一眼：“人家還以為我是打劫的。”
誰打劫不帶刀？不過，他是不帶刀，他身后跟著的兩個隨從都帶著刀呢。
他們也是初來乍到，不知船上的姑娘長得可標致。
上了最靠邊的一條花船，一棵喜氣洋洋的花樹迎了上來。
花樹？哦不，是一個穿得花紅柳綠、瘦黑卻涂得煞白的婦人，應該算是老鴇。
“客官里邊請?！?p> 那婦人的嗓音著實不好聽，總覺夾著一些沙石在喉嚨里，磨得人心頭發(fā)毛。也不知這船上的姑娘如何，若都是這副德性，怕是宋大人會大為掃興。
從后艙涌進一群穿紅戴綠的姑娘，第一個姑娘挽著的發(fā)髻似有十斤重，拽得她的頭微微往后仰著，短圓的下巴看起來長了一些，倒顯出一絲風韻來。第二個姑娘盤著麻花似的大辮子，臉上的香粉似未撲實，在燭光下輕輕一晃，便揚起了粉塵。第三個姑娘別具一格，將艷紅的胭脂涂了一層又一層，似在臉上開出兩坨石榴花，即便不笑，也顯出幾分羞意。第四、第五......個，差不多了，紅衣綠褲，綠衣紅褲，俗中有雅，大俗即大雅。
宋端摸著臉頰，一雙腳尖已經(jīng)朝外撇去。
香粉未撲實的姑娘顯然更活潑，將一個小小的青色果子喂到離得最近的阿丁的嘴邊：“小哥，吃檳榔。”
阿丁年輕，未見過如此陣仗，有些發(fā)窘，卻又躍躍欲拭。
宋端在場，他也不敢造次。
“老爺，小的替您先嘗嘗?！?p> 到底年輕，腦子活。明明阿丁自己想吃，卻托了個由頭，一下子顯得他忠心護主。
那姑娘先丟了一顆到自己嘴里大嚼特嚼，津津有味。
阿丁瞧著，也將果子放入口中，一口嚼下。
鮮紅色的汁液從他的嘴角淌下，阿丁的一張俊臉皺到一處，又向四面扯開，活像吞了個妖怪在嘴里作妖似的，忙不迭地翻著白眼。
噗！
果子和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阿丁捂著胸口慢慢蹲下，臉色痛苦：“老爺，有毒。”
宋端一拍桌子：“走！”
桂熙望望他走得義無反顧的背影，又看看蹲在地上尚在吐血的阿丁，懵了一下，緊跟前宋端出了花船。
“大人，不管阿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