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你跟他說，我不怨他
放滿了雞蛋的草簍子被留在熱烘烘的被窩里。容燦為這屋里的兩個女子洗手做羹湯。
他看看廚房桌上的臘肉和大白菜：“就這些？”
“怎會，你來了，自然就不止這些了?！?p> 桂熙從桌下拿出一大塊肥瘦相間的豬肉，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都是下午才去買的。
“好，生火。”
他扎起袖子，拿起菜刀切肉，手法嫻熟。豬肉和人肉的肉理走向差不多，用刀順著它的走向，切起來更輕松暢快。不過，他不怎么切人肉，畢竟，他不吃人。
廚房里冒起一陣濃煙。
咳，咳。
灶臺后，桂熙被籠罩在濃煙中，一邊咳一邊往灶膛里塞柴禾。
火都燃不起來，還在塞柴禾。
“別塞了，先把火燃起來。”
她卻反駁：“沒有柴禾怎么燃？”
他拎著大菜刀走過去，活像個英俊瀟灑的屠夫：“讓開，我來?！?p> “是。”
桂熙沖著大菜刀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讓過一旁，看著容燦取出灶膛內(nèi)多余的柴禾，將里邊的火吹旺。
火苗竄了出來，照亮了他的臉。
“阿燦，你可真俊。”
她像沒見過他似的驚嘆。
誰不喜歡被夸贊，尤其像他這般孤芳自賞，顧影自憐的，心里總是很在意容貌。
愉悅在他唇邊開出一朵花：“你也不錯?！?p> “多謝阿燦哥哥夸贊?！?p> 她一本正經(jīng)地又沖他鞠了一躬。她如今穿著短襖長褲，一副傻小子的模樣，與莊園里穿著裙袍時截然不同。其實，如今這模樣也挺讓他喜歡的，也不知當(dāng)時為何瘋魔了似的要把她變回知畫妹妹的樣子。
肉塊冷水下鍋焯好，熱鍋下冷油，聽著鐵鍋里微微地滋滋聲，接著，“唰”，想必容燦將焯好的肉塊倒了進去，香氣很快地彌漫在整個廚房。
桂熙把小板凳往外邊挪挪，托腮看著正在認(rèn)真煸著肉塊的他。
此時的他，真真切切是個哥哥，會做菜，長得俊，面容平靜，歲月靜好。
如今，失去小五的傷痛應(yīng)該在他心頭漸漸撫平了吧。
若是他一直是這副安靜無邪的美好性情，她倒是不介意跟他生活在一起，一輩子也行。反正，她也不指望嫁給白子蘇了。
咦，為何要加條件呢？想必自己還不是把他放在心里頭最重要的位置。
自己真是個小自私鬼。
小嬋拿進已削皮切塊的土豆，倒在鍋內(nèi)。
三人擠在灶膛前取暖，互相比手掌大小。自然是容燦的最修長，小嬋的最小，桂熙的一雙手?jǐn)D在中間，既不夠修長，也不夠小巧，掌心里的繭子卻是最厚。
“阿熙，我明日多買些香脂，你每晚睡前敷在手上，一段時日后，這繭子便軟了嫩了?！?p> “有這繭子也無妨，這是老天爺對我辛苦的標(biāo)記，將來要回報我的?！?p> “回報你什么？”
她舉起手，細(xì)細(xì)地看著：“想必是很多很多銀子吧?！?p> “你個財迷。”
財迷怎么了，這世間人個個都是財迷，總歸是逃不出去。
不過是有些人已經(jīng)有了，有些人還缺得很。有些人說出來，有些人不說出來。她就是想要很多很多銀子，宅子、田地，不缺吃、不缺喝，從不擔(dān)心下一頓，從不擔(dān)心往后的日子。
雖然，眼下看起來，做個小捕快，怕是這輩子也不會有很多很多銀子，但想想總可以吧。
“不用做捕快了，往后便跟著我，我保你會有很多很多銀子?！?p> 這樣差不多的話，蘇四郎也說過。他說她只要跟著他，往后便會吃香的、喝辣的。
可惜她不喝辣，這吸引力便少了一半。
“蘇四郎呢，沒跟著你么？”
“此刻怕是躺在哪個美人的懷里逍遙自在吧?！?p> “他姐姐死了，他還有心思?！?p>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人還是要往前看?！?p> 小小的廚房一片祥和溫暖，小嬋插了一句：“小五哥哥呢，他怎地沒來？”
剛剛還說“人要往前看”的容燦，僵成了一座石像，明亮的眼睛剎那間陰沉如黑夜。那黑夜，漆黑漆黑，連一顆星星也沒有。
“小五哥哥去了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p> 她隔著容燦拍拍小嬋的后背，示意她別再提起。
小嬋憋了許久，終是喃喃了一句：“是跟我爹爹一樣么？”
她總歸還小，再懂事，有些話仍是不能爛在肚里。
容燦忽地長身而起，頭也不回地出了廚房，接著院門“哐”地一聲，想必他是出去了。
“阿燦！”
她追出去，他的身影在夜色中一晃，不見了。
天色已黑，空中飄起了細(xì)雪，只站一會，寒意便沁入骨內(nèi)。
她匆匆走回去，小嬋正抹著眼淚。
這小丫頭，不知他的心狠手辣，還好他未曾遷怒于她，若是他出手，想必她細(xì)嫩的脖頸根本不堪一折。
“小嬋，我出去找一下阿燦。你若餓了便先吃。”
“阿熙哥哥?！?p> “怎么了？”
“找著阿燦哥哥，你跟他說，我不怨他?！?p> “怨他做什么？”
小嬋楞?。骸安皇撬麣⒘宋业?？”
“你爹爹自個犯了急病死了，他們怕你傷心，未曾告訴你罷了。”
“真的么？”
“嗯。別胡思亂想了。我先出去?！?p> 桂熙編完瞎話，一頭沖進越來越大的風(fēng)雪之中，此時容燦已不知去哪了。她追了好幾條街巷，也未見著他的身影。要么他在江州另有住處？
可萬一沒有呢。天寒地凍，又下起了雪，若是他想不開，哪怕是躲在某個無人的角落，這一夜過去，怕不要凍成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