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找如何,找了如何
桂熙埋下頭,回哪里?
白宅已經(jīng)不是她該回去的地方了。
“快些,福叔身上也濕透了,我們趕緊回去?!?p> 剛剛跳下來的是福叔,他把她救了上來。
先回去再作打算罷。她站起身,低頭默默地走上官道。
官道邊停著一輛馬車,車頭對著京城的方向。福叔正坐在車前瑟瑟發(fā)抖。
“福叔。”桂熙拿下披風(fēng)遞給他。
“你披著。”
“您披著,我進(jìn)車廂?!?p> 福叔不再客氣,接過披風(fēng)披上。
她爬進(jìn)車廂,白子蘇也跟著進(jìn)來了。
車聲轆轆,馬蹄聲急促。
車廂內(nèi)雖然沒有風(fēng),仍是覺著渾身的冷。
白子蘇往邊上坐坐,提起身下墊著的棉褥要給她蓋上。
那馬車不是白家的,想必是他從附近的馬車行雇的,這棉褥不知被多少人坐過了。
她用手肘嫌棄地把棉褥推開。
“暫且裹一下?!?p> “臟?!?p> 她的樣子像極了任性的韋氏,她也是那么愛干凈。白子蘇突然眼睛濕了。
桂熙抱起雙臂,身子卻被白子蘇抱住。
“對不住?!彼偷偷卣f了一聲,聲音似有哽咽。
他是真的對她有愧疚么?那他昨日為何把她趕出去,何苦呢?若是他們未曾趕到,她便不在這世上了。
她想推開他,他卻把她抱得更緊了:“對不住?!?p> 身子暖了些,他愿抱便抱著罷。
他把她抱得那么緊,她薄棉襖里浸透的河水被擠得把他的袍子也濕污了大片,他卻似渾然不覺。
他的心在他的胸膛里安穩(wěn)地跳動著,“嗵,嗵,嗵?!?p> 桂熙悄悄地把手移到自己的胸口,可惜,她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也感覺不到隔了一層棉襖的它,此刻是如往常一般安之若素還是如亂錘響鼓。
回了白宅,白子蘇仍是一手摟著她,把她送入睡房。若不是他腿腳不便需要撐著拐杖,說不定他便把她抱進(jìn)去了。
真是遺憾。
桂熙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欠不欠?
正在她暗自扇自己時,身前的棉襖被解開了。
還未來得及去扇白子蘇耳光,一聲輕微的啪嗒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支長約兩寸的薄竹片從她的衣服里落到地上。
這是什么?
撿起來看,上面用墨寫著幾個字,字邊已經(jīng)被水浸得有些模糊:木王府安如玉。
王府?
安如玉是王府里的人?
難怪他氣宇軒昂,貴氣逼人,是她見過的頂頂氣派的人物了。
“你真不知他是什么人?”
白子蘇看著她,眼神意味深長。
“我怎會知道?”
“如今你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
“昨晚你若知道,你會去找他么?”
“會?!?p> 她回答得爽快無比,看著他一張滿是耐人尋味的臉立馬垮下,像是被重重地打擊到了,她的心里便覺著很是舒暢,仿佛他被她打倒在地匍匐在她跟前求饒一般。
“那你可真該感謝你自己?!卑鬃犹K冷冷地說了一句,氣急敗壞地?fù)沃照纫荒_深一腳淺地出去了。
哼。
她走過去重重地關(guān)上房門,找了干凈衣裳換上,把換下的濕衣往桌上一扔,先睡一覺再說。
門被敲了一下。
“進(jìn)來!”
進(jìn)來的是福叔,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姜糖水。
“阿熙,喝點(diǎn)姜湯驅(qū)驅(qū)寒?!?p> “謝謝福叔。”桂熙坐起來,接過喝下。
姜湯里放了黑糖,又甜又辣又熱,喝得她不禁打起了嗝。
“福叔,今日怎地那么巧?我未曾見到你們在后邊?!?p> “這個...”福叔露出尷尬之色。
有什么不好說的?桂熙有些不解。
“昨晚你出去了,公子讓我跟著你,哎,我也是老眼昏花了,跟到福田巷竟不見你了。找了半宿也未找著?!?p> 她那時是鉆到那口大缸里了,福叔就不知道掀開來看看么?
“早上和公子雇了馬車回去找你,聽那邊的人說你去彩云坊了。公子說你去找容家小公子了,我們便去了容宅,你卻又走了。公子說你出城去了,我們便出城來追你,正巧聽到你喊救命。要說公子可真是你肚里的蛔蟲,你去哪里他居然一清二楚。既如此,昨晚何必要試探你呢,還差點(diǎn)鬧出人命?!?p> “試探我什么?”
福叔止住嘮叨,不輕不重地打了下自己的嘴,拿了湯碗便走。
“福叔你如今真是年紀(jì)大了,跟個人能跟丟,說個話能說漏嘴,往后你便在這宅子里老老實(shí)實(shí)地做個管家罷,除了我怕是沒人再能容你了。”
白子蘇不知何時站到了屋門口,也不嫌偷聽丟人,張嘴便責(zé)怪起福叔來,說的話也讓她聽不懂。福叔本來就是這宅子里的管家,難不成他一把年紀(jì)了還想換別的營生?
福叔也不辯解,低著頭往外走。
聽聽,那是主家該說的話么?往日里白夫人從不苛責(zé)他們下人,即便犯了錯也是和顏悅色、恩威并重,哪像他此刻牙尖嘴利、尖酸刻薄,聽著便讓人覺著心里不舒服。
何況福叔年紀(jì)比他大那么多。
“大公子你這說的什么話?”
白子蘇瞪過來:“你這小廝,這里輪得到你說話么?”
哼!桂熙也瞪他:“你昨日試探我什么?”
原本責(zé)怪福叔也是想扯開話題,想不到她一把便扯回來了,若是不回答,怕她會糾纏到不死不休。
“看你會不會去找安如玉?!?p> “不找如何,找了如何?”
“不找便把你帶回來。找了也把你帶回來?!?p> “有何不同?”
白子蘇微瞇著眼站在門口看著她,冷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若是找了,回來了便打斷雙腿,扔到地窖自生自滅?!?p> 桂熙倒抽一口冷氣,說不出話來。
他慢慢走到她床前,彎下腰來,用他那雙又黑又冷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往后還去找么?”
她也直直地盯著他,斬釘截鐵地答道:“去!”
兩人對視著,像在角力似的。
若是比力氣,桂熙比不過他。若是比任性,她也不比韋氏差。
活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不知天高地厚地跟一只老虎對峙,卻不知她的命,全靠他的仁慈。
老虎終于退了下來,轉(zhuǎn)過目光:“你終是要?dú)馑牢也藕??!?p> 小貓的肚子咕嚕響了兩聲。
這么餓,難怪一副要吃掉老虎的架勢。
“你坐著,我去拿些飯菜來?!?p> 白子蘇起身出去,過了一會真的用托盤一手端著進(jìn)來了。
托盤上一碗白飯,一碟蘿卜干,一盤醬赤色的紅燒肉,肉邊盤著幾根綠油油的青菜。
一股濃郁的香氣直鉆進(jìn)她的肚子。
口水都流到嘴邊了,她正要舉手拿筷子,卻見他盯著她的嘴,嘴角微勾,似在偷笑她的饞相。
任憑它城樓鐘鼓響,我自巋然不動也。
我不吃你能把我怎樣。
“小祖宗?!?p> 白子蘇把托盤遞給她,她不由自主地托住了。
他拿起碗筷,把那滋著油光的紅燒肉搛在米飯上,送到她嘴邊。
她也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
是嘴自己張的。
那沾滿了白色米粒的紅燒肉是自己鉆進(jìn)她的肚里的。
那些米飯、紅燒肉、青菜、蘿卜干,爭先恐后地排著隊(duì)鉆進(jìn)她的肚子,似乎它們早就明白那里才是它們的最終歸宿。
“你不怕我在菜里下毒么?”
耳邊是白子蘇幽幽的聲音。
“下便下了,你若要弄死我,我還能怎樣?”
煩人,忙著吃飯呢,還要忙里抽閑地回答他,模模糊糊的也不知他可曾聽清了。
溫不苦
“福叔你如今真是年紀(jì)大了,跟個人能跟丟,說個話能說漏嘴,往后你便在這宅子里老老實(shí)實(shí)地做個管家罷,除了我怕是沒人再能容你了?!?--這句話是典型的PUA,先貶低,然后說除了“我”只有可以容下“你”,讓“你”產(chǎn)生自我懷疑,覺得只有聽“我”的才可以。這里白子蘇這么說有他的用意。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姐妹們要注意分辨這種打壓式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