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氣的時候也這么俊
次日,剛過午時。
桂熙和江云依著主母的囑咐給白煒攤開紙,研上墨,準備讓玩耍了好幾天的他溫習功課。
白子蘇又進來揪她的耳朵:“不來叫你便躲著偷懶?!?p> “不曾偷懶啊,大公子?!?p> 她抓著他揪耳朵的手叫屈。
小崽子還冤枉你了?
還跟我頂嘴?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手上稍稍加了勁。
“哎呀!”
她求饒:“我的錯,我的錯?!?p> 娘哎!
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旁的白煒和江云似也覺得痛似的,皺著一張臉看著他們。
白子蘇松開手:“走?!?p> 白煒問他:“哥哥又帶阿熙去哪里?”
“騎馬。一起去?”
白煒搖搖頭,拿起毛筆開始作勤奮寫字狀。
馬有什么好騎的,嚇人得很。
還是躲屋里舒坦。
她跟著白子蘇出了屋。
“劍帶了嗎?”
“忘了,我去拿。”
昨日他才吩咐的,趕緊去拿,怕跑慢了他的手又要伸到她耳朵上了。
不料太急了。
她一腳絆在門檻上。
踉踉蹌蹌,差點來了個五體投地。
白煒在書案前停下筆:“何必行此大禮?!?p> 這兄弟倆怎地一模一樣。
都這么好沾便宜么?
劍是拿了。
白子蘇在院里看著她,一臉恨鐵不成鋼。
她亦不敢作聲。
等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外走,她才邁腿跟上。
我怎地跟個小狗似的,跟在他后頭?
耳朵還在發(fā)燙。
定是被他揪怕了。
這大公子!
這次倒是從馬廄出來便騎著馬了。
行人都在她腳下。
只覺神氣得很。
出了城門,馬飛也似地奔騰起來。
馬蹄踏著地面,踩出好聽的“嘚嘚”聲。
風呼呼地迎面而來,她已不覺得寒冷,直覺得有種騰云駕霧般的快樂。
白子蘇的馬跟在后面,更讓她有一種壓了他一頭的錯覺。
他卻從后邊慢慢追了上來,超過了她。
桂熙甩了一下馬鞭:“駕!”
兩人你追我逐,不覺間已是奔出很遠,直到松了韁繩停下馬,竟不知身在何處。
官道左邊有一條河流。
陽光灑在河面金光點點,河岸處有一片寬闊的空地。
他左右環(huán)顧,指著那邊空地:“我們?nèi)ツ沁吘毎??!?p> 河岸邊有幾棵樹,葉子已是枯敗。
有一棵樹倒在地上,樹干灰黑斑駁,也不知已倒了多少年。
此情此景,竟如此熟悉。
“這里我好像來過?!?p> “是么?”
他跳下馬,將馬牽下河岸。
她跟過來:“這里我未曾來過,卻又好似來過?!?p> 傻小子竟忘了么?
他看看她,坐到那棵倒下的樹的一頭。
她跟著坐過去。
想起來了。
京城的城外也有這樣的一個河岸,也有這樣的一棵倒在地上的死樹,她八歲的時候,便是在這樣的地方遇上了十五歲的白子蘇。
她側(cè)頭看他。
七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少年已經(jīng)成了青年。
臉頰瘦削了,下頜輪廓清晰了,添了些硬朗,卻不粗獷,反顯得很精致。
他烏黑的頭發(fā)緊緊地束在頭頂,清爽利落,真真算得上俊俏得很。
他微笑著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腳。
顯然也是回憶起了當日的情形。
當年的小腳丫,如今已是一雙大腳。
時光倏忽,人是物非。
河面上的風吹得有些冷。
“還不開始?非得揪耳朵?”
耳根似乎疼了一下,她從恍惚中驚醒:“是,大公子?!?p> 劍身在空中劃出風聲。
她認真地使著一招一式。
“停。”
他站起身。
她收起招式,不知何意。
“你把第五式使出來?!?p> 他輕輕踢她的腳:“腳尖往外一點?!?p> 腳尖是對了,手勢又有些不對。
難怪這么不堪一擊。
還是自己這個師父不曾教好。
他從身后環(huán)住她,雙手輕調(diào)她握劍的手勢。
他,他......
他的喉結(jié),也太好看了吧。
小鹿在心頭亂撞。
亂撞個什么勁?
“你的手抖什么抖,沒吃飽么?”
他輕斥一聲。
飽是飽了,太飽了。
誰要是被一個喜歡的人這么抱在懷里還能認真聽學的,那她一定是不夠喜歡他。
他在講什么呢?
聲音忽遠忽近,像在念經(jīng),又似在唱戲,每字每音,蹦蹦跳跳,忽爾排成一字形,忽爾排成八字形,向南飛,向北飛.......
“行了,再使一遍?!?p> 白子蘇放開她,退后坐到那棵倒樹上。
出劍,揮劍,接下來該是什么招式?
不管了,隨便。
她的隨意,在他眼里簡直是一坨狗屎。
他撿起一顆小石子,直彈她的手腕。
“哎呀!”
咣當!
手中劍落在地上。
他皺著眉瞪著她。
不知該先道歉,還是撿劍。
她摸著吃痛的手腕不知所措。
重來,卻仍是毫無章法。
這小崽子在做什么?
他原本此刻應該在屋子里陪著他的娘子!
若不是為了她,誰大冷天地跑出來,跑到這更冷的河岸吃冷風?
她便是這么應付他的?
當他,當他的時間,是狗屎么?
他移步抽劍,輕輕一格,她手中亂舞的劍便脫手飛了出去。
劍尖抵在她的頸前,涼涼地。
他的眼神,也是涼涼的。
她不敢動,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張含著怒氣的俊臉。
他生氣的時候也這么俊。
為什么她死到臨頭了,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
“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
他緩緩收回劍,低聲斥了一句。
他生氣了。
自己在他眼里,是廢物了。
他要不理她了。
像是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將她腦子里亂哄哄的雜念澆個稀碎。
眼底熱了,腦子卻一下子清明起來。
“大公子,我重來?!?p> 終于他不再挑毛病。
也不知是真沒了毛病,還是他不愿多說。
他沉著臉,她不敢問。
直至日已西斜,他才允她停下:“也算孺子可教?!?p> 才剛說我什么來著。
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
這一會兒功夫又變成孺子可教了?
變得還真快。
“多謝大公子夸贊?!?p> 她乖順地回答。
小崽子不給顏色便不知開染坊。
這會倒是乖了。
可又為何嘴角微勾,眼神閃爍?
顯然是口不對心,肚子里不知在怎么編排我呢?
他又去揪她耳朵:“小兔崽子?!?p> 她笑著,微微往后一仰,卻沒有推開他的手,任由他輕輕揪著。
他的手腕貼著她的臉頰,她覺著仿佛他在撫摸著她的臉。
可惜,
她再也沒有資格了。
也不可惜,
因為她從未有過資格。
喜歡,那只是一顆不能發(fā)芽的種子。
白子蘇陪著她練了四五日:“你自己好生練著。”
畢竟,他有家人、有娘子,要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