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烏合之眾
洞波土司為了派人參加此次武林大會費了不少周折。他召集全寨勇士在土司府前比武，通過連續(xù)三天的公開比試，挑選出十名技藝精湛的年輕死侍。在頭人們詫異的眼光和觀眾們興奮的歡呼聲中最后一場比試登場的竟然是葉西郎嘉和袞戈尼瑪兩位洞波寨的少爺。
兩位少爺微笑著走進賽場雙手合十朝對方鞠躬致意，之后一同轉(zhuǎn)身朝四下里鞠躬，最后才從各自隨從手里接過比賽用的武器。葉西郎嘉用的是一柄用蘸過顏料的棉布包裹著槍頭的長槍，袞戈尼瑪則選擇了一柄彎刀和盾牌。按照賽制倆人必須在三十招內(nèi)決出勝負。三十招一過就按照平局來裁斷。洞波土司深知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和比武大會上勝負總在幾個回合之間，很少有兩人對戰(zhàn)超過三十回合以上的情形。再說了他想看看兩位少爺面對名利時最真實的表現(xiàn)。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比武后勝利者將帶隊參加武林大會，載譽歸來后十有八九會成為下一任土司。
葉西郎嘉所使的洞波槍法在歷代土司大人潛心研學中逐步融合了眾多槍法之要，雖然只有二十一式，但是招招大開大合、大封大劈，都是在血肉紛飛的實戰(zhàn)中不斷總結(jié)出來的戰(zhàn)場槍法，被行家公認為眾多槍法中最上、最疾、最勝。葉西郎嘉長得虎背熊腰最像土司本人，天生神力加之得到土司本人親自指導，修為早已突破了外家七段接近八段的水準，或許再過五年左右便能達到外家九段的巔峰狀態(tài)。他將手中的長槍舉過頭頂，四下里便響起一片為其加油吶喊的聲音。
武諺有云：“年刀月棍一生槍”，是說槍法易學難精，其中的奧秘需用一生來不斷修證。袞戈尼瑪很清楚自己在槍法造詣上和哥哥尚有一段差距，但好在自己這幾年更加鐘情于蒼狼刀法，而葉西郎嘉對于洞波槍法之外的武功不感興趣。他深知唐老先生所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蒼狼刀法是自己的后手殺招，或許這才是今日致勝的關(guān)鍵。見袞戈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彎刀和盾牌，洞波土司微微皺了皺眉頭。袞戈尼瑪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彎刀，舉了舉盾牌，微笑著走向賽場躬身說道：“請兄長指教?！彪S后舉起手中盾牌擺出一副防御姿勢。
“袞戈弟弟，看俺這天下無敵的洞波槍法怎么收拾你的外家刀法?！痹捯魟偮淙~西郎嘉一挺長槍便舞起一片槍花撲向袞戈?！膀札埑龊！薄白沸勤s月”“鳳舞九天”幾招一氣呵成，贏得一陣陣喝彩聲。袞戈尼瑪只是見招拆招并不急著出手攻擊，他知道若想在哥哥手下過三十招必須要有十足的耐心，充分利用自己熟悉槍法的優(yōu)勢穩(wěn)扎穩(wěn)打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眼看著招數(shù)已過二十，葉西郎嘉見弟弟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心里有些著急了。使出渾身氣力將手中長槍舞得呼呼作響，一招十分霸道的“橫掃千軍”卷向?qū)Ψ?。袞戈尼瑪早料到哥哥會使出這一招，只見他并不理會對方一個縱身躲過攻擊。葉西郎嘉大喝一聲隨即一招“后羿追日”撲了上去。袞戈尼瑪竟然又是連續(xù)兩個騰躍躲過攻擊。
葉西郎嘉見連續(xù)兩招都撲了空一邊進攻一邊喘著氣說道：“袞戈你這蒼狼刀法什么時候變成兔子刀法了？”
袞戈感覺到葉西郎嘉在連續(xù)二十幾招凌厲的進攻之后氣力已經(jīng)不如之前，出手的速度開始出現(xiàn)些許遲滯，知道輪到自己進攻了，便朗聲說道：“兄長小心了，我這蒼狼要下山了?！?p> 葉西郎嘉呵呵一笑說道：“就怕這只兔子躲在林子里不肯鉆出來見人?！?p> 橫刀式，拖刀式，滾刀式，破刀式，亂刀式……袞戈貼著葉西郎嘉不斷發(fā)動進攻。槍法最怕的就是被對方短兵器貼近了打沒法子施展開。此時在賽場上畫風一變騰躍躲閃的成了葉西郎嘉，而蓄力已久的袞戈則如影隨形展開一輪輪行云流水般的進攻，弄得對方尷尬無比。
正待葉西郎嘉掙脫袞戈的追擊準備反撲之時，響起阿爸納瓦的叫停聲，原來不知不覺間倆人交手已過了三十招。洞波土司在周圍的喝彩聲中笑盈盈地走上場地，一左一右牽起兩個兒子的手，清了清喉嚨緩緩舉起雙臂自豪地說道：“我宣布，老夫兩位兒子打成平局。即日起咱們大宴三天，之后倆兄弟將率領(lǐng)英勇的洞波武士們到中原參加武林大會?！睔g呼聲笑鬧聲在土司府前經(jīng)久不息。
幾日后，洞波寨兩位少爺率領(lǐng)阿巴尼瑪、阿巴納瓦及十幾名死侍騎著駿馬踏著薄薄的積雪，一路翻山越嶺沿著茶馬古道至打箭爐、雅州，再過成都、朝千里之外的奉元府鳳凰峰趕來。
阿巴尼瑪總覺得一路走來有人遠遠近近的在跟蹤他們，卻又苦于一時找不到實證，只好每天叮囑大伙時刻提高警惕，自己一得空便口誦經(jīng)文為大伙祈求平安。這一日，行至一處風景絕佳的山谷葉西郎嘉見阿巴尼瑪又騎在馬背上邊打瞌睡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念經(jīng)，忍不住哈哈一笑側(cè)身說道：“尼瑪長老，如果念誦經(jīng)文管用的話，我阿爸已經(jīng)安排好幾座寺廟為我們這次出行誦經(jīng)祈福了，若不管用您老念再多也不會有用?！?p> 阿巴尼瑪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將念珠掛在脖子上心想為大伙念經(jīng)祈?？倹]錯吧，嘴上卻說道：“少爺說得極是，可是老奴這么多年念誦經(jīng)文的習慣改不了?！彼南吕锴屏饲评^續(xù)說道“都打起精神來，別光顧著看風景……”忽然隨著一聲清脆的口哨聲響起，從林子里射出一排弓箭來。大伙均訓練有素揮舞著刀劍將箭枝掃落一地，除了三五匹馬中箭外竟無一人傷亡。
葉西郎嘉氣得漲紅了臉朗聲說道：“明人不做暗事，有種給本少爺滾出來?！?p> 口哨聲再次響起，隨后便看見十幾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大漢和上百個身著青灰色衣袍的嘍啰在一個穿紅色長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帶領(lǐng)下從林子里鉆出來，一個個兇神惡煞般盯著洞波寨一行人。為首的紅衣老者眼神犀利，走上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后清清喉嚨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來者可是洞波寨的好漢？”
“正是。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為何要攔我們的道？”葉西郎嘉問。
“那就對了，受朋友所托準備送你們上路?！?p> 聽老者這么說，葉西郎嘉不怒反而笑了，舉起長劍說道：“就憑你們這么些人？”
“人不可貌相，這些可都是金鳳堂的勇士?！?p> “金鳳堂？”
“如假包換。金鳳堂如今是江湖上勢力最為雄厚的幫派，栽在我們手中也不算冤?！?p> “呸，一群烏合之眾而已?！?p> 此時洞波寨的人已經(jīng)十分默契地將馬聚攏成一個月牙形狀，做好了沖鋒殺敵的準備。阿巴尼瑪在一旁小聲叮囑大家不要戀戰(zhàn)，沖出包圍即可。
袞戈看見對面趁著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列好隊做好了防止騎兵沖擊的準備，便用藏語說道：“聽我號令，大伙后撤一里，然后再殺回來收拾他們?！闭f完調(diào)轉(zhuǎn)馬頭絕塵而去，眾人連忙打馬跟上。兩位長老斷后，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打落了零零星星的弓箭，隨即消失在驛道上揚起的灰塵里，只留下金鳳堂的人在后面吃灰。
紅衣老者呵呵一笑大手一揮喊道：“他娘的都是一些慫蛋，把馬匹都牽出來，休讓他們逃掉?！闭敶蠡锝馍㈤_來手忙腳亂地趕回去牽拴在林子里的馬時，洞波寨的騎兵卻如神兵天降殺了回來。眼前這一段山谷狹窄適合阻擊可并不適合逃散，于是驛道上出現(xiàn)了一個十分奇怪的景象：二十幾個騎兵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殺得對方丟盔棄甲鬼哭狼嚎四處躲閃，不一會兒功夫驛道上便留下了四五十具尸體和幾十匹馬。袞戈見眾人殺得興起準備繼續(xù)追擊連忙出聲制止。阿巴尼瑪也隨聲附和道：“窮寇莫追，窮寇莫追?！比~西郎嘉這才一拉韁繩停止了追擊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來與大伙匯合。
葉西郎嘉見死侍們抓來兩名受傷的嘍啰，便翻身下馬抽出長劍指著兩人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只能留一個。誰肯說實話，本少爺就讓誰活下去?！?p>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忽然跪下來說道：“好漢饒命，我說，我說?！绷硪粋€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了下來，顫抖著說道：“我……我不想死，我也……也……想……想說?！?p> 于是大伙這才知道原來這一行真是金鳳堂的人，不過這一百來號穿灰青色服裝的嘍啰是近一兩個月招募來的，難怪表現(xiàn)這么拉胯。幾天前有一群衣著和洞波寨勇士差不多的人途經(jīng)此地，給他們帶路的似乎也是一位紅衣長老，等這些人走后，這兩天他們便在這附近設(shè)伏等待洞波寨的人路過此地。
葉西郎嘉看了看袞戈問道：“穿著跟咱們差不多，還他媽想弄死咱們的會是誰？”
“遠遠近近敢惦記咱們洞波寨的恐怕就只有那個心狠手辣的桑吉老爺了。聽他們描述為首留著魚骨辮子的應該就是飛天雪豹噶容那個混蛋?！毙柛暾f。
“這一老一小兩個混蛋，近幾年搞垮了薩欽，吞并了兩三個周邊的部落，胃口越來越大了，這不都惦記上咱們洞波寨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兩。等咱們回去了再找他算賬去?！比~西郎嘉說。
“哥，咱們今日遇到埋伏之處離雪域有千里之遙，無憑無據(jù)回去怎么找他們論理？”
“三年前，尼瑪長老、七米和我在餓狼谷遇險之時不也有金鳳堂參與其中嗎？今日咱倆總算是出了口惡氣?！?p> 葉西郎嘉揮舞了一下手中的長劍隨后俯身問跪在地上的兩人：“本少爺說過只留一人，我究竟該怎么選擇呢？”
那個口齒伶俐一點的向前挪移了幾步說道：“好漢饒命呀，我們原本都是前面不遠處馬鞍山下種地的農(nóng)民可眼看著一個個都快要餓死了，才相約加入金鳳堂的?！鳖D了頓，他一拍腦袋繼續(xù)說道：“好漢，還有最近，最近金鳳堂跟元軍來往密切，好像在謀劃什么，身手好的都在從各地往奉元府集結(jié)。我們分舵的幾名紅衣高手也于前日被調(diào)走了?！毙柛旰腿~西郎嘉對視了一下忍不住想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
“知道金鳳堂現(xiàn)在有多少人嗎？”葉西郎嘉問。
另一個人努力克制自己緊張的情緒說道：“號稱……號稱兩萬……多人?！蓖檠a充說道：“據(jù)說有紅衣高手四五百，黑衣甲士兩三千，其他都是最近才開始招募的青衣小嘍啰?！?p> 袞戈見再也問不出什么，便說道：“哥，這兩人看起來也怪可憐的，要不就放了他們？”
“老弟，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此話怎講？”
“我剛剛才說過只留一人活命，你卻讓我放了他們，這不是要我當著這么多兄弟的面難看嗎？”
袞戈知道此時多說無益無奈地搖了搖頭攤開雙手說道：“那么哥哥你看著辦吧?！?p> 葉西郎嘉將長劍收進鞘里，拿起一旁的長槍說：“本少爺數(shù)到三，你們倆就開始朝前面跑?！碑斔麛?shù)到三的時候，不等那個說話結(jié)巴的漢子掙扎著站起身來，另外那人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朝前狂奔。葉西郎嘉哈哈一笑等那人跑出十丈左右便朝前斜跨幾步拋出手中的長槍。長槍在空中悄無聲息地畫出個長長的弧形之后正中那人后背，嘍啰應聲而倒。葉西郎嘉拍拍呆立一旁結(jié)巴的腦袋翻身上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