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激戰(zhàn)（三）
眼下路遲正十分狂野地揮出一刀，憑借楚子航的身形和神色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這一下會落空，他猛地翻轉手腕，竹刀跟著反轉，身子沒有任何預兆地下墜，以一種截然相反的方式變換了進攻路線。
史書上有描寫過這樣的動作，曰：
“以頭搶地爾?！?p> 這是一種近乎于自殺式的進攻，一旦被擋下，對于接下來的反擊幾乎無可抵擋。
但是路遲幾乎可以確信，楚子航?jīng)]有辦法對這一下做出有效反應，畢竟人類的速度是有極限的，哪怕是楚子航，在方才的拉鋸中他也大概摸出了對方的實際水平，哪怕還有提升，那空間應該也不大了才對。
這是必殺的一招，竹刀近乎貼著地面揚起掃向楚子航，零點幾秒之后這一分就已經(jīng)結束了。
但是——
竹刀打中了，路遲的心里卻是一緊。
觸感不對。
千鈞一發(fā)的最后時刻，楚子航也調轉了竹刀橫插地面，在最后一刻擋住了路遲的搏命一擊。
路遲忘記了，自己的對手，是曾經(jīng)交手過千百次的人，對他無比熟悉。
但凡換個人來，這一招都已經(jīng)拿下了，可楚子航對于路遲的性格也是了若指掌，知道他是時候該來個大的了，對于路遲神色中的細微變化也比一般人敏感的多。
擋下了。
這時候，就是讓人絕望的反擊，路遲的姿勢此刻連舉起竹刀都費勁。
楚子航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他將竹刀格回，當即朝路遲身上砍去。
即便是這樣，路遲仍舊下意識地強行扭轉身子，以極其妖嬈的姿勢反手來了一刀，擋在了楚子航的來路上。
倔強卻又無用的掙扎。
擋固然是擋住了，但是這樣路遲根本沒有辦法使勁。
楚子航愣了一瞬，但是手里的竹刀沒有猶豫半分，他蕩開路遲的武器之后拿下了這一分。
二比一。
讓一追二的難度有多大，知道的人都知道。
到了下一個回合，兩人再度回到同一條起跑線，誰勝誰負還未知。
汗水淋漓。
路遲爬起身來，深吸好幾口氣，這才緩過勁來，剛剛那一出對于他十八歲的身子骨確實是個挑戰(zhàn)。
他的對面，楚子航入鐵塔般佇立，面色凝重。
“剛剛那一下，你很快?！彼氏乳_口了。
“但奇襲還是失敗了不是嗎?！甭愤t笑著搖了搖頭。
“不，我是說你最后的格擋。”
“是嗎？”路遲敷衍地回答。
可能第二回合的最后一分，兩人依然嚴陣以待。
哪怕手上握著兩個賽點，楚子航的眉眼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這樣的比分被路遲追回來的可能性不小。
他們兩人的速度在伯仲之間，自己之所以能先下兩城，一是因為出其不意，二來也有運氣成分。
指望運氣的人是不可能笑到最后的！
接下來的一分，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倚靠了，硬碰硬的對決會怎樣還不好說。
隨著裁判下令，兩人再度動了起來。
這一次，和先前又有了些許不同。
他們的打法不像第二分那樣狂野，一招一式之中都留有了半分后勁，如果說第二分是剛的對撞，那這一次就變成了柔的相纏。
試探已經(jīng)在上一分做完了，兩人心里對于現(xiàn)在對方的實力多少都有了個底，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氣，猛攻的同時留有余地，等待機會。
于是觀眾們又看見了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另一種劍道奇觀——一場超長的地獄式拉鋸戰(zhàn)。
一進一退之中，不知道過去多久，兩人還沒為這一分分出勝負。
早就超過規(guī)定里一分時間的上限了，但是裁判根本不敢喊停，他知道只要喊了自己立馬就能被觀眾撕成碎片。
就在觀眾們都以為勝負還要許久才能分出的時候，路遲忽然一聲暴喝震醒了所有人。
他們這才驚覺，先前一直習慣于防守反擊，在攻守之勢中往往顯得更為隨和的路遲，此刻已經(jīng)完全反轉為進攻的角色。
他滿臉爽快的表情，甚至爽快得有些猙獰，在怒濤般的進攻中他不自覺地發(fā)出一聲狂號，驚動了所有人。
楚子航已經(jīng)抵擋得有些艱難，面前的路遲和平日里完全是兩個樣子，那個溫和懂禮，哪怕?lián)魟r也總是習慣于防守在先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一切執(zhí)著于進攻，并且一副享受的樣子。
莫非這才是真的他嗎？
楚子航心中不禁這么想。
就是這么一瞬間的彷惶，路遲抓住了，他的直覺在這時候敏銳得仿佛一頭野獸。
竹刀全力地劃下，夾帶著恐怖的鳴聲。
沒有任何的遮掩和變數(shù)，直愣愣的一擊，勢若驚鴻。
楚子航在一瞬間從思緒中脫了出來，手里竹刀也沒有慢下半分，他翻轉手腕反手就是一刀迎了上去。
和之前的多少次交手都沒有區(qū)別，他本來是這么以為的，但是在兩柄竹刀交會的剎那，他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剎那，楚子航差點以為自己一刀砍在了風暴洶涌的浪潮上，那疊起的高浪在一瞬間將他吞沒了。
驚呼聲里，一柄竹刀在半空中打著旋兒摔落地面。
二比二，路遲扳回了這一分。
拿下的這一瞬間，他甚至種想要繼續(xù)一刀朝楚子航身上砍過去的欲望，但終究是被生生忍住了。
異樣的沖動在胸膛里奔騰，他想咆哮。
但路遲終究是沒有這么做，他是個自律性很高的人，應該是這樣的，并且這種沖動顯然不正常，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此情況在過去十幾年里也曾遇到過，一瞬間熟悉又不愿想起的回憶涌上心頭。
這只是比賽而已，只是一場比賽，雖然贏過面前的男孩是目的，他不可能使用非常的手段去贏過他。
于是在所有人的視線里，明明贏下了上一分的路遲卻是雙手撐著膝蓋，缺氧一般地大口吸氣，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
十秒過去了，路遲猛烈起伏的胸膛這才緩緩平靜下來。
“沒事吧？”楚子航的目光頗為關切。
路遲搖了搖頭，只是揚起手里的竹刀示意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