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膳酒樓

　　王掌柜一邊噓寒問暖，一邊領著柳長生在廳內找了張靠著角落的桌子坐下，詢問了柳長生的意思之后，才討笑著告退，下去安排酒菜了。

　　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聞到廳內的各種酒菜香味，往昔的記憶不由浮上心頭，恍惚間，柳長生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候，稚子無憂，隨性而為的往事，突然走馬觀花的閃現出來。

　　“公子，大老爺和二老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了不能讓你再進這天膳酒樓，今天要是被他們知道了，少不了會收拾我一頓了！”

　　正沉浸在回味之中，耳邊突然響起小武可憐巴巴的聲音。

　　“小武，你坐啊！”

　　清醒過來，柳長生看著小武一臉委屈的站在桌邊，倔強的不肯落座，心里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寬慰道：

　　“你放心，事情都過了那么久，我都已經將心思放到家里的生意之上，進來吃頓飯而已，父親和大伯都是講理之人，不會那么輕易就賞你板子的?！?p>　　“公子……”

　　小武還不愿輕易的放棄，就想再出言勸解幾句，卻被柳長生抬手止住了，并隨著他的手指示意，看向酒樓大廳的中間位置。

　　大廳中央，此刻正站著一個老者，穿著一身灰白的麻布衣裳，頭發(fā)和胡須都已發(fā)白，精神卻還抖擻的很。

　　老者的雙手撐在身前的一張書案之上，神情多變，口沫四濺的說著什么，不時搖頭晃腦，或嘻笑，或怒罵，聲音一會兒低沉，一會兒又高揚，甚至上一刻還是威武雄壯的男子聲音，下一刻卻又變成了溫潤柔弱的女子聲音。

　　這便是天膳酒樓最出名的攬客之術——說書。

　　說書，也喚作評書，就是那些頗有說道能耐的人，依靠杜撰改編，或者自創(chuàng)自寫，整理出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故事，再以巧舌口述出來，取悅聽客，依靠打賞謀生的行當。

　　說書的起源悠久，不可追尋，但一直深受百姓喜愛，像天膳酒樓這樣，專門在大廳中安排一個說書位置，讓那些走南闖北的說書人進來說書逗客，這樣的事情在各處各地都不少見。

　　說書故事可門別類，有古今趣聞，有野史雜記，有仙神傳說，還有亂力鬼怪等等，可以說是包羅萬象，應有盡有。

　　而現在這位說書老者所講的，應是上古仙神的傳說故事。

　　那故事講的是一只隨天地初開而由混沌孕育的靈猴，這猴子天賦異稟，破石而生，拜了一個神仙師傅，習了長生不老之術，披荊斬棘，上天下地，無所不能。

　　這故事在那些仙神故事的說書人間可是流傳甚廣，柳長生以前就聽過，可是耳熟能詳，甚至他還為別人當過說書先生，講過這個故事。

　　堂中的老先生語調頓挫有序，節(jié)奏掌控的很有火候，一聽就是個說書的行家。

　　再看小武，剛才還一臉愁容，不肯落座，這才聽了沒一會兒，就聽的炯炯有神，不知不覺的坐了下去，單手托著腮幫，豎耳聆聽起來。

　　“啪！”

　　老先生說得興起，拿起書案上的醒木用力一拍，眾多客人都是驚得身形一抖。

　　“說時遲，那時快！這猴頭就將棒子打了下去……”

　　柳長生聽了幾句，險些也入了迷，要不是酒樓伙計端著酒菜過來，很可能他也跟著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這酒樓伙計只有十七八歲，皮膚黝黑，長相老實，輕手輕腳的放好了酒菜，就默默的退了下去，柳長生刻意的掃了他一眼，心里沒有印象，并不認識。

　　也是，這那有一層不變的？

　　這些年沒過來，這端菜的伙計怕是換了幾撥都不知道了。

　　搖搖頭，柳長生有些急不及待的拿起筷子，挨個夾了幾筷子，送進嘴里，一邊咀嚼著，一邊的，眼里竟有些絲難以察覺的紅潤。

　　“難得，眼前的菜似乎還是一樣的味道！”

　　柳長生慢慢用著酒菜，腦中再次浮現起過往的種種。

　　第一次進這天膳酒樓，柳長生才只有八歲。但自之后，他便一發(fā)不可收拾，隔三差五的來。

　　每每都會聽上個把時辰，臨走前才就點上幾個菜，吃了十之一二，剩下的全都裝好帶走，匆匆的趕回家中，趁著熱乎將那些飯菜帶去給一個病榻之上的垂暮老人。

　　那垂暮老人一邊吃著菜，一邊聽著柳長生轉述那些酒樓里聽到的說書故事，一老一少時時歡聲笑語，嬉笑連連。

　　記憶和現實重疊，過往與而今相印，柳長生看向小武，看著他嘴巴微張，眼神癡迷的新鮮勁，儼然就是另一個的自己。

　　想著，不由得輕嘆一聲，搖了搖頭，落寞的倒了杯酒，端到嘴邊，舔舐著杯中的辛辣，一飲而盡。

　　沒有招呼小武吃菜喝酒，由著他癡迷聽書。

　　柳長生似乎是真的餓極了，提起筷子就沒停過，不停的來回夾菜送進嘴中，酒杯也是陸續(xù)的滿上而后飲下，看來是不想剩下一點菜，也不想留下一滴酒。

　　“……從此，這猴子便笑傲了天地，超脫了輪回！”

　　故事不長不短，那老先生還是講了大半個時辰。

　　柳長生已經酒足飯飽，小武卻還筷子都沒來得及動一下。

　　“好！好！”

　　客人們一陣叫好，掌聲自然也不吝嗇。

　　“徐先生說的好！來！小小意思，請徐先生笑納！”

　　伴隨著眾人的喝彩聲，王掌柜適時的站了出來，快步走到那說書先生的面前，拱手奉上了幾粒碎銀子。

　　聽到王掌柜所說的，這老先生姓徐。

　　“哈哈……多謝王掌柜，多謝諸位客官，老朽剛才獻丑了?！?p>　　徐老先生先瞄了一眼那些碎銀，但卻并沒急著接過，而是客客氣氣的朝著四方拱手見禮，最后才面露感激的伸出雙手接過碎銀，略微思索，又再次拱手說道：

　　“承蒙諸位客官看的起，不如老朽就厚著臉皮再說上一段，王掌柜也不用再看賞了，諸位覺得可好？”

　　“好！再來一段！”

　　“再來！再來！”

　　一陣陣追捧認可的呼聲，但卻也夾雜著一些其他的聲音。

　　“別說了，不聽了！”

　　“差不多就行了！還是換個人來一段吧！”

　　這有人捧，還就有人踩了。

　　柳長生倒是挺希望這徐老先生能夠再來上一段，是以對那些嘈雜反對的聲音，本能的就有些不喜，不由得循聲朝著那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