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雄雞一聲天下白！

　　有誰知道淪為食物是什么感覺？

　　鐘離知道。

　　他被那十幾個男人，那十幾頭野獸，用一塊石頭砸在頭上，那些人以為他死了，但是他沒死。

　　他被十幾雙手按在頭上，一次又一次的按進沸水中，那些人以為他終于死了，他仍舊沒有死。

　　他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那些人……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尸骨殘骸，被扔進湖中，引來一群游魚，將他骨頭上的最后一絲肉撕扯干凈。

　　鐘離什么都明白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吃了魚的村民，都會被女鬼找上門。

　　他也終于知道，為什么那些死去的村民，會以那樣殘忍的方式，被女鬼殺死。

　　村民是無辜的。

　　但女鬼有錯嗎？

　　是的，她錯了，她不該殘殺無辜的村民，可是在她遭受那種滅絕人性的折磨的那一刻，她便已經(jīng)瘋了。

　　鐘離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被拖入女鬼的記憶，感受到女鬼曾經(jīng)的痛。

　　他猶自沉浸在那種痛苦之中，眼前的畫面突然一轉(zhuǎn)，鐘離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顆樹下，眼前是……

　　一具骷髏！

　　很快，他再一次體會到被烹煮的痛苦。

　　鐘離又成了另一個人，緊跟著又見一具骷髏站在身前，隨后，他再一次被投進鍋中，然后是……

　　一次，再一次，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經(jīng)過多少次輪回，鐘離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間灶房里，四周還有另外五個人，而面前是……

　　一碗魚。

　　這時候，他已經(jīng)漸漸快要忘記自己是誰，直到那具骷髏走了進來。

　　鐘離這才隱約記起，自己好像也是一具骷髏，可是他為什么會在這里，面前這五個人又是誰？

　　鐘離還沒想明白這些問題，那具骷髏已經(jīng)向他走了過來，隨即便又是一次恐怖的折磨，繼續(xù)。

　　繼續(xù)。

　　繼續(xù)。

　　繼續(xù)。

　　……

　　鐘離幾乎徹底忘了自己是誰，再睜眼時，他看到旁邊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道士，還有人說：

　　“仙姑，這是我早上捕來的魚，中午家里只吃了一條，鮮得很，這兩條我特地留下的，您嘗嘗?！?p>　　女道士沖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很矜持的樣子，真是難以想象，這樣一個妹子竟然熱衷燒水。

　　燒水！

　　鐘離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前這個女道士越來越覺的熟悉，漸漸跟另一個蠢蠢的女孩重疊起來。

　　“我好像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好像經(jīng)歷了好多次死亡，每次一眨眼，就跟穿越了一樣?！?p>　　穿越！

　　“我叫鐘離，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地球，我是穿越來的，我是從地球穿越來的！”

　　鐘離忽然間記起了一切，他終于知道，自己正處于一個怎樣兇險的境地，女鬼正在吞噬自己！

　　可是，鐘離卻毫無辦法，他不知道該怎么破局，他能猜到，當(dāng)他經(jīng)歷過每一個人的死亡之后……

　　便將被徹底吞噬！

　　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村長一家！

　　最后一家！

　　絕境！

　　……

　　萬柳村的村口，大柳樹邊，一具骷髏站在樹下，宛如化石。

　　他的骨骼表面，正在慢慢變得污濁，再到后來甚至開始腐朽，看起來像在墳里埋了數(shù)十年頭。

　　突然，骷髏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像是在掙扎，在對抗。

　　但是卻無濟于事，骷髏身上的每一塊骨骼，仍然在不斷的變得暗淡，甚至腐化的速度更快了。

　　仿佛下一刻，這具骷髏就會變成一堆枯骨，最終化作塵埃。

　　正此時……

　　寂靜的萬柳村，忽的一聲雞鳴嘹亮。

　　我有迷魂招不得，

　　雄雞一聲天下白！

　　……

　　鐘離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灶臺下燒火，外面一陣讓人牙酸的打砸聲響，他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一具骷髏。

　　這骷髏一看便骨骼清奇，英武不凡，便是把彥祖天樂于晏之流給活剮了，無非也就是這樣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帥破天際的骷髏？

　　下一瞬，鐘離反應(yīng)過來。

　　哦，原來那是我自己，那沒事了。

　　跟著他立刻想到，這次是在老更夫家里，那老頭也死了嗎？

　　鐘離顧不得同情，因為他知道，很快他自己也會被吞噬掉。

　　老更夫是最后一個人了。

　　但是鐘離沒有放棄，他還在拼命的思考脫身之策，掙扎得愈發(fā)劇烈，坦白講，他有些后悔了。

　　他并不是一個道德圣人，他只是習(xí)慣在道德框架和法律框架下做人做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但現(xiàn)在為了救一個毫無瓜葛的老人，卻把自己搭進去，鐘離都忍不住懷疑，他當(dāng)時怎么想的？

　　鐘離努力想要站起來，嘗試去改變劇情走向，就在這時候，他耳邊響起一聲嘹亮的破曉雞鳴。

　　緊跟著眼前一陣混亂，鐘離發(fā)現(xiàn)，他竟然又回到了那片蘆葦蕩小湖，此時湖面上波光粼粼，初升的朝陽，在蘆葦葉上映照出一串串晶瑩。

　　天，天亮了！

　　一聲凄慘的嚎叫在鐘離身上響起，他低頭一看，就見自己的肋骨上，竟然長出了一條骷髏手。

　　臥槽，這骨質(zhì)增生也太嚴重了吧？

　　現(xiàn)在換成女鬼在掙扎了，她拼命的想要從鐘離身上逃出去，想要回到那片蘆葦蕩，慘嚎陣陣。

　　鐘離抬起手，輕輕握住胸前的手，隨即將之死死的抓?。?p>　　想逃？

　　門兒也沒有??！

　　此時，太陽終于徹底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溫暖的陽光灑在鐘離身上，體內(nèi)的嚎叫愈加凄慘。

　　隨著太陽越爬越高，慘嚎聲也越來越弱，最終，鐘離胸前的骷髏手化作塵埃，像從未出現(xiàn)過。

　　終于挺過來了，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接連不停的經(jīng)歷了近百次死亡，而且還全是第一視角。

　　鐘離從未如此疲憊，心力交瘁。

　　與此同時，他還對這個世界，不可抑制的生出濃濃的厭惡。

　　那十幾個枯瘦男人，全是山上的土匪，事實上只是一群食不果腹的流民，他們讓鐘離見識到，人在餓極了的情況下，會變成多么可怕的怪物。

　　對了，在那數(shù)十次死亡經(jīng)歷中，鐘離看見了那群土匪的山寨，他在那里沒有見到一個婦孺，一個也沒有！

　　鐘離不禁想起那晚在村口大柳樹下，老更夫嘆息說出的那句話。

　　這狗曰的世道！

　　他只有那些人臨死前的記憶，不知道他們之前都經(jīng)歷了什么，竟然讓他們從一個人化身野獸。

　　但鐘離記得一個名詞，一個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名詞，兩腳羊。

　　曾有書：老瘦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之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

　　這狗曰的世道！

　　鐘離從未如此刻這樣，無比懷念那個和平安寧的國度，想家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蘆葦蕩，隨即便準(zhǔn)備離開這里，一切都結(jié)束了，這時，一個人影磕磕絆絆的從山林間走了出來。

　　鐘離一驚，還沒完嗎？

　　只見那人穿一身淺藍色道袍，裙擺上有些破爛，看起來十分狼狽，神情也有些憔悴，漂亮的小臉蛋上污七八糟，可憐兮兮的像一只小花貓。

　　小花貓剛到湖邊，便見到不遠處的鐘離，她立刻便真的像貓咪一樣，全身絨毛都炸然立起來。

　　花貓扭頭就要逃回山林，可跑了沒幾步，又受氣包一樣退回來，鼻子一抽一抽的來到鐘離面前，帶著重重的感冒鼻音和哭腔。

　　“我去燒水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