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的意志
再次感到疼痛而醒來，雷杰多睜開眼睛——還是那有些熟悉的天花板。
又回到艾瑞莉婭家里了嗎？看上去應(yīng)該是得救了……
連側(cè)一下頭的力量也不想浪費(fèi)，雷杰多再次閉上雙眼進(jìn)行冥想。
僅僅是簡單的冥想，雷杰多已經(jīng)能夠明確的感受到自身身體中那欲呼之而出的力量與艾歐尼亞精神領(lǐng)域之間的沖突感。
迷幻的精神領(lǐng)域中，雷杰多勉強(qiáng)看向自己的身體，在精神領(lǐng)域中的具顯讓他觸目驚心。
每一寸肌膚、每一處精神領(lǐng)域中的“肉體”無不布滿了龜裂的破碎紋路，符文殘存的能量沒有半分消減，而肉體力量的消耗、在戰(zhàn)斗中那精神高度集中帶來的精神損耗讓他體內(nèi)那薄弱的平衡點更加脆弱如紙，似乎只要符文的力量再有半分的燒灼自己便必定一命嗚呼了。
“小子，雖然……很不想說這句話，但是你真的需要……”維塔斯的聲音在他的頭腦中響起。
“維塔斯，我比你更了解自己的情況……”雷杰多苦笑一下。
無法被馴服的外界符文力量在他體內(nèi)的狂暴沖擊已經(jīng)讓他的身體過于脆弱了，而之前的戰(zhàn)斗明顯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現(xiàn)在只求自己能夠挺過海上的漂泊，能帶著艾瑞莉婭回到皮爾特沃夫避難了。
冥想的力量終究讓體內(nèi)符文能量的狂亂慢慢歸于短暫的平靜，雷杰多盡力保持著情緒的穩(wěn)定與行動的謹(jǐn)慎，扶著床邊的藤蔓爬下床。
“艾瑞莉婭……”
他呼喊道。
“你醒了雷杰多！你的身體怎么樣了！”
艾瑞莉婭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出來，她的身上還圍著一片圍裙。
“暫時死不了……艾瑞莉婭，你聽著，接下來你聽我的安排，我們一起回皮爾特沃夫……”
雷杰多扶住艾瑞莉婭的雙肩，大滴的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下。
他向艾瑞莉婭講述著避難的安排，回到皮爾特沃夫后菲羅斯家族會提供的庇護(hù)，但她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目光也在躲閃。
“艾瑞莉婭？你在聽我說嗎？”
“嗯……雷杰多，無論什么打算……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恢復(fù)體力……”
“我的身體我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哪怕你讓我再躺上一年也沒用，諾克薩斯人進(jìn)攻的很快，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里！”
雷杰多抓住艾瑞莉婭的手顫抖的很厲害，而艾瑞莉婭卻沒有說出任何類似同意的字眼。
“很……很抱歉……”
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貝齒輕咬下唇，眼睛中雖然有著一些奇特的復(fù)雜情感，但雷杰多卻能夠從這純凈的雙眸中看到一絲堅定。
“你……你不會是想留下吧？這里馬上就會變成戰(zhàn)場！變成一片焦土！”
雷杰多的心中充滿了詫異，這一路過來，近乎所有艾歐尼亞人對于戰(zhàn)爭的態(tài)度都是一樣的——聽之任之，順其自然。
難道眼前這年僅十四歲的小姑娘一心只想著死在這片土地上嗎？
“雷杰多……如果……這是你辛苦趕來救我的原因……”艾瑞莉婭眼中略有一絲霧氣，但是那份堅定卻沒有絲毫減弱?！皩Σ黄?，可能，讓你失望了?！?p> “為什么??！我廢了半條命救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留在這里等死的?。≈皇请x開這片土地而已，等以后我們有力量了還可以再回來的！如果祖母看中你的能耐的話說不定整個菲羅斯家族都會幫助你！就算……就算，就算只是我自己，等我回去治好病，我也能以個人的名義幫助你……反正只要你活下去就是有希望的?。 ?p> 看著滿臉不解又十分虛弱的雷杰多，艾瑞莉婭輕輕扶著他坐在床上。
“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真的……”他急了，他真的急了?！拔覀儾皇翘幼?，對吧！這不是逃避，只是現(xiàn)實如此，我們只是，只是因為沒辦法??！我必須要回到皮爾特沃夫去治療我的傷病，而你……至少這里真的不需要再多一具無辜的尸體了！”
“我……要為我的家園而戰(zhàn)！”
“什么？”
雷杰多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一陣發(fā)悶，他緊緊抓住艾瑞莉婭扶著她的手，就像生怕她會一股腦跑掉一樣。
開什么玩笑？反抗？戰(zhàn)斗？她一個弱女子對抗諾克薩斯的幾萬大軍嗎？
“我不想打擊你……但是艾瑞莉婭，艾歐尼亞沒有希望了！這里的所有人都不會反抗諾克薩斯的軍隊，他們只會聽之任之，任人宰割！你一個人就算想要反抗，也只是螳臂當(dāng)車罷了！這時候不是該任性的時候！你要理智，你要想想你的未來！”
雷杰多近乎要失去對情緒的控制了，明明已經(jīng)把她從諾克薩斯人的手里救出來了，為什么在這種時刻艾瑞莉婭會犯這種傻？
“雷杰多……真的很感謝你付出這樣的代價來救我……”艾瑞莉婭對雷杰多露出了笑容。
她輕輕扶起雷杰多緩慢地走到了樹屋外。
一匹諾克薩斯的戰(zhàn)馬被拴在房子的門口，馬鞍上還有著血跡，雷杰多知道這是送他們兩人趕回艾瑞莉婭的樹屋的坐騎，但這有什么可看的呢？
而就當(dāng)他抬頭張望四周的時候，周身那慘烈的樣子讓他再次受到了劇烈的沖擊感，這一次，遠(yuǎn)遠(yuǎn)高于那個陌生的小村莊：
原本一片祥和的村莊顯然已經(jīng)被洗劫一空。地上、墻壁上甚至還能看到暗紅色的血跡以及小小的血手印。
村口的那顆老樹的樹杈上到現(xiàn)在為止還掛著一具尸體——是村長。
村子的中央是一堆黑漆漆的東西，而若是靠近半分便能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一具具看不出身份的焦尸。
尸骨已寒，滿目破敗。熟悉之人已然慘遭折磨，魂歸大地。
痛苦——刻骨銘心、貫穿心神的痛苦。
絕望——曙光渺茫、無能為力的絕望。
“雷杰多……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何種感想。只不過我現(xiàn)在的腦海中還能記起瑪麗娜奶奶為我磨壞的腳趾包扎、上藥，慈愛的村長爺爺在我晚歸的路途中為我在村口掌燈照明，我的耳邊還能夠聽到已經(jīng)歸于萬靈的奶奶對我說的每句話……”
淚水似乎已經(jīng)在她的眼中打轉(zhuǎn)，但她卻深吸一口氣忍了回去。
“你看啊，這只是初生之土的微微一角。諾克薩斯如今已經(jīng)踐踏了多少艾歐尼亞人的家園？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又已經(jīng)傷害了多少像塔拉村人、像贊家人、普雷西典人這樣萬靈的子民？我真的不忍心再看到其他艾歐尼亞人有如此悲慘的命運(yùn)了。我相信，如今哪怕是萬靈也是在哀泣悲鳴?！?p> “你知道嘛？逃跑的時候，我殺了兩名諾克薩斯的侵略者。就是用我家徽的碎片……這其實，不是偶然?！?p> 艾瑞莉婭輕輕招手，在雷杰多震驚的眼神中，無數(shù)家徽的碎片如同當(dāng)初隨她起舞的綾羅一般柔滑得繞著兩人周身浮動旋轉(zhuǎn)了一周并在她的背后懸停。
這是……刀妹？艾瑞莉婭……艾瑞莉婭……刀鋒舞者艾瑞莉婭？
此時的艾瑞莉婭讓雷杰多感到陌生，那個純凈、善良、有些默默無聞又能歌善舞的小小村姑在這些刀鋒之下驟然讓雷杰多有了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長期的冥想讓他對于艾歐尼亞的精神領(lǐng)域感知能力大幅增強(qiáng)，眼前人……儼然有了一種源自初生之土的獨(dú)有靈性！
“在林中與你逃亡回來的那段時間里，我痛悼家人時回想起奶奶的教導(dǎo)。我想，我所學(xué)到的可能并不僅僅是舞蹈，而是偉大的萬靈力量的顯現(xiàn)……”
懸浮的刀鋒如同接收到了她的意志，分出一把落在她的手中。她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鋒刃，內(nèi)心的澎湃慢慢涌起。
“艾瑞莉婭……你……”雷杰多還想繼續(xù)說些什么。
“雷杰多，我真的很感謝你！”她突然噙著淚水看向雷杰多。
“如果我與你一樣來自異國他鄉(xiāng)，我今天會毫不猶豫地讓你拉著我的手趕快逃離這片是非之地。這樣的戰(zhàn)火，這初生之土上的每一處災(zāi)難都真的讓我好害怕！畢竟原來的我……只是個連殺雞都不敢的笨蛋??！”
“但是，我是艾歐尼亞人。我已經(jīng)看到了這一切，甚至經(jīng)歷了這一切，無論如何我不能熟視無睹！”
她抬起頭，一絲淚滴順著她清瘦的臉頰悄悄滑下，柔和又充斥著憐憫的目光環(huán)視著整個曾經(jīng)溫馨和諧而如今支離破碎的小小村落，而這目光又仿佛貫穿了整片土地，將整個艾歐尼亞里所有正在被諾克薩斯壓迫、奴役、殺害之人收入眼底。
“只是作為艾歐尼亞的簡簡單單的一個‘人’，我能做的只有為逝者默哀，為生者奮戰(zhàn)！我知道，如你所說，現(xiàn)在初生之土的子民沒有任何人選擇為了家園而戰(zhàn)，但那又如何呢？”
無論是鋒刃那具有威懾力的氣場、初生之土那神秘的力量還是艾瑞莉婭本身的意志，雷杰多在那她那稚嫩卻堅定的神情中看到了一切——
“哪怕反抗諾克薩斯的人只有我一人?！?p> “哪怕我會被諾克薩斯人抓住并被殺死?！?p> “哪怕我的抗?fàn)幖げ黄鸨Ｐl(wèi)家園戰(zhàn)爭中的一丁點浪花?！?p> 她看向雷杰多，那眼神純粹、通透、堅定。
“如果此時籠罩在艾歐尼亞上空的只有無邊無盡的黑夜，我也要做這黑夜里唯一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