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火車上下來,已是一夜一天后的事了。好似有顆鉛球在顱內(nèi)晃蕩,腿腳有些發(fā)軟,我把曾裝過四塊面包和一瓶水的垃圾袋扔進站臺上的筒子。走出站口,我看見一排排形狀相似、聳入云天的高樓大廈,頓時找不著北。一塊塊落地窗折射出藍色的光,迷暈了我的眼睛。涌出的人潮向四周散去,四處的人浪又往站臺拍打過來。我立在一根石柱子旁茫然地望著,像站在大平洋某處未被發(fā)現(xiàn)的無人島。
我掏出手機,在網(wǎng)上搜索著上海便宜的旅館,基本都要一百多快一晚。我選中一家最便宜的出發(fā)了。這是我第一次坐地鐵,跟在隊伍的后面,偷瞄他們在售票機前購票的步驟。出地鐵后,我盯著導(dǎo)航走過陌生的街道,拖著箱子走了將近五公里的路程。等我到了顯示的目的地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條小巷子里面。我環(huán)顧四周,也沒有看到旅館的招牌。這下,我心里有些慌亂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正好前面有幾個行人朝我走來,我鼓足勇氣想上前詢問,但聽到他們用當(dāng)?shù)氐姆窖灾v話的時候,我膽怯了。
天漸漸黑了下來。我低著頭漫無目的地往回走,躲在深夜的怪物慢慢活動起來。從小我怕黑,更別提一個人走夜路。因為在晚上,我曾看見在家旁邊的松樹林里藏著的綠皮怪物,伸出觸手纏繞在樹枝上。紫紅色的蚯蚓怪在菜園的土壤里蠢蠢欲動,吸吮著根部的汁液。遠處的油菜地里睜著無數(shù)雙綠火般的眼睛,忽上忽下地游離。我躲在窗戶底下,默默注視著??墒侵灰?dāng)母親去開燈,周遭的一切異象將化為虛無。
我已經(jīng)看不清路了,下意識地朝有光的地方走去。餓癟的肚子被突然一絲菜香味刺激到了,又開始疼痛起來。心里想著:要是真死在這里,也要做個飽死鬼吧。我尋這味道穿過小徑。一拐彎,一條賣炒飯、賣燒烤的鋪子圍著一堆堆年輕男女?!盀踅阗e館”四個被彩燈圍成的大字招牌在樓下的煙熏火燎中閃爍著柔弱的光。
終于找到了!我迫不及待地朝賓館走進去。前臺是一張環(huán)形的桌子,老板娘躺在桌后的椅子上閉著眼。她睜開眼,沒等我開口,便說道:“你是一個人嗎?”我咽了口嗓子,說:“對。”“這是房型的價位?!彼噶酥纲N在墻上的價格表。我望了一眼,急忙說道,“老板,我想喝口水?!彼鹕韽纳砗蟮谋淅锬贸鲆黄克旁谖颐媲?。她淡淡地說道,“兩塊?!蔽沂钩鋈Q開瓶蓋,一口氣咕隆咕隆地喝了下去。
“老板,我住最便宜的房間?!蔽掖鴼?,抹干嘴邊的水跡。老板娘大笑了一聲,領(lǐng)著我來到二樓。我扛著行李尾隨其后。來到走廊的盡頭,她打開門,把鑰匙交到我手里。“平時這間房收五十,看你剛來上海,給三十就行了?!蔽腋读丝詈螅中α寺曤x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