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內(nèi)官監(jiān)風云
甲申年的這一場大變，失敗者固然棲棲遑遑，勝利者其實也如坐針氈。
而除了這兩者之外，還有另外一群人，宛如被大風吹起的落葉，曾經(jīng)飛得很高，落地之后，別人卻連看都不會再看他們一眼。
冬日暖陽下，杜勛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從門口進來一個揣著袖子的老太監(jiān)，慢吞吞地走到杜勛的身前，踢了他一腳。
“還活著呢？”
杜勛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說到：“這不還活著嗎？”
“那事兒……”，老頭子低下頭來，神神秘秘地問到：“聽說沒有？”
“什么事兒?。俊倍艅讍柕?。
“呵，看來你還真不受待見??！這么大的事兒，就沒人和你說？”老太監(jiān)賣了個關(guān)子。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杜勛冷笑了一聲說到?！耙怀熳右怀迹蹅儼?，就是個廁籌，用過了就得扔。誰要是還留著，不嫌惡心嗎？”
“是這個道理。不過咱們誰也別埋汰誰，就這個命，不就是想活著嗎？福王、晉王都降得，我降不得？國丈都降得，雜家就降不得？太子都降得，雜家就降不得？”老太監(jiān)冷笑連連。
“怎么，找我嘮嗑來了？”杜勛問到。
“咱們的機會來了！”
“什么機會？宮里還缺你個老太監(jiān)？”
“皇上，可能還活著！”老太監(jiān)壓低了聲音，湊在杜勛的耳根子邊說到。
杜勛點了點頭，然后悚然一驚，坐了起來?！澳阏f的是……那位？”
老太監(jiān)點了點頭。
“那東華門口那位……是假的？”
“假的！”老太監(jiān)說到：“我去瞧過了，那具尸首，多半是觀德殿那位老太監(jiān)劉朝，康妃娘娘還風光時我曾見過他，后來康妃失勢，他便被打發(fā)去了觀德殿。”
“你會不會認錯了？”
“斷不會錯！”老太監(jiān)說到：“那尸首雖已被燒得只剩殘骸，但那左手手掌上卻只有四指！”
“這……”，杜勛一時之間竟沒有說出話來。
卻聽老太監(jiān)繼續(xù)說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不飛鳥還沒盡嗎？狡兔還沒死嗎？”
“您的意思是……？”杜勛不敢確信地看了他一眼。
“沒錯?！崩咸O(jiān)緩緩地笑了起來，“雜家和你想的一樣！”
兩個太監(jiān)彼此對望了一眼，渾濁老眼重新泛出光來。
“哈哈！”“哈哈哈！”
次日，太監(jiān)王之心拜見齊候顧君恩，領(lǐng)命整頓內(nèi)官監(jiān)。
……
就在李國禎和王之心幾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鎖定內(nèi)官監(jiān)的時候，藏在內(nèi)官監(jiān)內(nèi)許姓宮女房間里的朱由檢、王承恩和徐勝三人還渾然不覺。
3月25日，這是徐勝穿越過來的第四天。
“徐先生，王德化真的會來嗎？”朱由檢放下手中的發(fā)光瓷片，問到。
這兩日來，徐勝答允他可以每天在手機上看半個小時。手機的顯示主題被徐勝調(diào)整為了繁體模式。
論壇上并沒有關(guān)于明末的系列著作，但是通過一些文史愛好者的只言片語，依舊能夠看出不少東西來。
朱由檢時常扼腕長嘆，幾日之間，宛如又老了十多歲一般。
“陛下還請耐心一些?！毙靹僬f到。
此時他不由得暗自慶幸前天出去了一趟，至少是把消息傳遞了出去。
自昨日夜間起，街面上便站起了崗哨。所有人一律不得外出，只許乖乖呆在屋子里。
三人與外界消息完全隔絕，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對于該怎樣逃出北京城，也沒法拿出個計劃出來。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保住小命再說。
好在還有兩日，他便能再穿越回去。到時候，一定要想辦法搞點家伙過來。
便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拍門的聲音。
“開門！”一個粗大的嗓門大吼到。
朱由檢便重新躺倒了床上，換成奄奄一息的王承恩坐了起來。
兩人剛調(diào)整好，徐勝正準備去開門，便聽見哐當一聲，門被從外面一腳踢開了。
“磨磨蹭蹭干什么！”一個高大的漢子鉆了進來，身后緊跟著一隊大順軍士。
大漢左右瞅了一眼，不自覺地掩住了口鼻。
很快，內(nèi)屋便傳來一個軍士的聲音。“將軍，里面有個死人！”
大漢走進內(nèi)屋看了一眼，很快便罵罵咧咧地退了出來?？谥朽洁熘骸八懒诉@么久，也不知道處理一下？那是你什么人？”
王承恩說：“軍爺，那是……”
“讓他說！”大漢指著徐勝說到。
徐勝痛苦地擠了擠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擠出淚來。只嘆了口氣，說到：“那是我婆娘……”
“你們怎么來這里的？來這里多久了？”
“將軍，”徐勝回答到：“年前家里遭了災，實在過不下去了，便想著來京師里會好一些。我有個叔叔叫王德化，在宮里做太監(jiān)，他便將我們安置到了這里。”
“呵呵！”大漢笑了一聲：“皇宮內(nèi)院，竟然成了這些太監(jiān)安置私人的地方。如此混亂，京師又豈能守得?。客踔?！”
“李將軍！”一個太監(jiān)從他身后冒了出來，躬身笑著，極盡卑微。“我在呢！”
“你來認一下，這幾人有沒有問題！”
“好的，李將軍！”
王之心拿出手帕，捂住口鼻，伸出去推床上那個老婆子，一推卻沒有推開。
“沒看出來，你這老婆子還不輕呢！”王之心笑了一下，“讓開！”
“大人……”，王承恩有氣無力地說到：“我家老頭子病了！”
“你再不讓開，你家老頭子就死了！”王之心說到。
王承恩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挪開身子。
“這就對了嘛！”王之心說到：“我跟王德化也是認識的……”
他的目光看向床里面躺著的那個老頭子，手指微微地顫抖著，慢慢地伸了過去，摸向那個老頭子的下頜。
那個老頭子的眼珠轉(zhuǎn)了一下，向王之心看了過來。
王之心心神一慌，急忙移開了目光。
手指在哪人的頜下摸到一層細微的痕跡。
王之心目光一凝，呆住了。
再轉(zhuǎn)頭看向側(cè)身而坐的老嫗，只見那老嫗也正神情緊張地看著自己。依稀便是熟悉的模樣。
王之心的心中咯噔一聲，擱在那人下頜上的手指連續(xù)捻了幾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