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瞧見慧姨眼神不善,陸紹寬這才改口道:“阿公要見我?”
說不上激動,只有驚詫。
慧姨的老豆,玩具大王竟然要見他這個(gè)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便宜外孫,這個(gè)玩笑一點(diǎn)都不好笑,甚至有些驚悚。
剛動筷的陸紹賢也不由得正襟危坐。
阿明這次沒吝嗇口舌,笑著解釋道:“郭生知道阿賢過來沒有上門拜訪,很不高興,他說郭家和陸家是世交,陸繼祥這件事辦的很不地道?!?p> 如果從別人嘴里說出這樣的話,陸紹賢百分百要翻臉,可如果說這話的是郭懷昌,心里再不高興也只能憋著。
畢竟契爺在人家眼前都是小輩,更何況兩家是世交總是實(shí)話。
兩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慧姨,異口同聲道:“慧姨......”
“你阿公要見你們,只管去就好了,他又不吃人?!?p> “......”
撂下筷子,慧姨沒了吃飯的心思,別看她面上淡定,但心里比陸紹寬還要驚訝,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未嘗不是好事。
她不動筷,陸紹寬和陸紹賢也只好放下筷子。
阿明默契的點(diǎn)頭道:“小姐,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郭生現(xiàn)在就有時(shí)間?!?p> .......
在新加坡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住在有山有水的豪華別墅者不多,郭懷昌是其中之一。
平治緩緩?fù)?吭趪娙埃⒚饕笄诘南萝嚧蜷_車門,又恢復(fù)了惜字如金的狀態(tài)。
陸紹寬有一種土包子進(jìn)城的恍惚,甚至一度不爭氣的想道,我如果是慧姨的親生仔該有多好。
會客廳里,傭人端來了茶水放在茶幾上,不知道過了多久,郭懷昌才在慧姨的攙扶下露面。
郭懷昌六十五歲,雖然不年輕,但也絕對沒到不用人攙扶就走不動路的地步,相反,他的身體很硬朗,最起碼從整個(gè)人身上散發(fā)出的精氣神就能瞧出來。
一個(gè)人外在的精氣神好,那么身體大概上也是沒問題的。
不用想,慧姨肯定又吹耳旁風(fēng)了,畢竟自己老豆一直不待見阿寬,她是知道的。
兩人趕緊站起來恭敬地問好,叫阿公,老郭矜持的嗯了一聲,在對面的藤椅上落座,抬抬眼皮,刀子一樣的目光一掃,問道:“茶還是咖啡?”
“哦,既然已經(jīng)上了茶,那就喝茶好了。”老郭面無表情的瞇著眼睛,點(diǎn)著一根煙。
會客廳里只有老郭吸氣吐氣的聲音,一根煙抽了大半,老郭才抬抬眼皮,依舊是冷淡的腔調(diào):“阿寬,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待見你老豆嘛?”
“爸爸,哪有你這樣對孩子說話的?”慧姨車鼓起嘴,嗔怒道。
老郭無可奈何的笑笑,這才清清嗓子,肩膀沉下來,語氣放緩,佯怒道:“我又沒講錯(cuò),我就是不待見陸繼康那個(gè)后生仔?!?p> 不過女兒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更何況陸紹賢也在,老郭對陸紹賢的契爺,縮在港島的陸家老三倒沒什么太大的看法。
“郭家和陸家是世交不錯(cuò),我也不否認(rèn)陸家對我有恩,但有恩是一回事,我郭懷昌又沒說不還,他陸繼康那個(gè)王八蛋拐走我女兒給他做姨太太是什么意思?這是挾恩自重?!?p> 陸紹寬訕笑著,不敢接茬,心里也覺得死鬼老子不地道,一旁的陸紹賢憋著笑又不敢笑。
話鋒一轉(zhuǎn),老郭又問道:“想好了?”
陸紹寬愣了一下,回道:“嗯,想好了,過些天和賢哥一同回港島?!?p> 然后壯著膽子抬頭,查看老郭的臉色,也不曉得兩人在不在一個(gè)頻道上,別所答非所問才好。
老郭的臉色讓陸紹寬稍稍放心。
“回港島也好,打算做點(diǎn)什么?”
慧姨揚(yáng)著下巴,輕輕咳嗦了一聲,頗有點(diǎn)掩耳盜鈴的意思。
“阿公,我想打籃......哦,拍電影!”一緊張,說話就沒怎么過腦子。
“你可沒有你老豆膽子大。”老郭指著陸紹寬揶揄道:“不過你慧姨也就放心了,最起碼膽子不夠大,就吃不上那晚飯?!?p> 慧姨搖著老郭的胳膊撒嬌道:“爸爸,你勸勸阿寬,我不許他拍電影,小孩子說胡話的?!?p> 老郭挑起眉毛,笑道:“在你懷里長起來的仔,你不知他脾氣?”
拍拍女兒的手以示安慰,老郭遞過去一個(gè)眼色,慧姨嘟著嘴兀自生悶氣,不說話。
想及此,老郭對陸繼康的恨意又加了一分,連帶著看向陸紹寬的眼神都有些哀怨。
這樣的女兒,在家里都是捧在手心里寵著的,卻沒名沒分跟了那個(gè)王八蛋稀里糊涂的成了家。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如果我說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有些虛偽,但有目標(biāo)就是好事,前提是肯踏踏實(shí)實(shí)的做下去?!崩瞎]有對陸紹寬的選擇指指點(diǎn)點(diǎn),相反他認(rèn)為后生仔起點(diǎn)低一些更好,免得好高騖遠(yuǎn)眼高手低。
他也沒有擺脫眼界的局限,在他眼里,拍電影說的好聽,終歸還是戲子,下九流的東西,不過下九流里也出了一個(gè)梅老板,這種事誰說得通呢?
看見女兒臉色不悅,老郭又改口道:“同樣是拍電影,也有人受人追捧,有人默默無聞,你有什么打算?”
陸紹寬心思急轉(zhuǎn),想著要怎么回答才好,電影人的專業(yè)素養(yǎng)是他的底氣,但掰開揉碎了對老郭說就是雞同鴨講,所謂隔行如隔山就是如此了。
一抬頭看見慧姨正在眨眼,陸紹寬福至心靈,撓著頭憨笑一聲,恭維道:“正要跟阿公請教?!?p> 老郭撇撇嘴,沒好氣的呵斥道:“指教談不上,戲子是賤業(yè),要想不被人看輕,就要有不被人看輕的本事。話說回來,人家憑什么高看你一眼?”
不等陸紹寬回答,老郭淡淡的說道:“要么有財(cái),要么有名。至于權(quán),你就不要想了。如果只按照你的路走,發(fā)財(cái)?shù)共浑y,難的是名。名氣這個(gè)東西,有時(shí)候一分錢不值,有時(shí)候又非他不可,沒有對應(yīng)的名氣,你就出不了頭?!?p> “至于如何邀名,就看你自己的了?!逼沉死侠蠈?shí)實(shí)坐在一旁的陸紹賢一眼,老郭意味深長的說道:“打打殺殺這種敗壞名聲的事就不要做,我跟阿祥已經(jīng)打過招呼?!?p> 這點(diǎn)陸紹寬贊同,好不容易從泥坑子里鉆出來,清洗還來不及,怎么還敢沾污點(diǎn)。
看陸紹寬上道,老郭老懷大慰,又多嘴提了一句:“港島《明報(bào)》的查先生我一向佩服,阿寬你不嫌我多事,我可以厚著臉皮打聲招呼,這點(diǎn)情面我還是有的?!?p> 這下陸紹寬可就受寵若驚了,他知道這是自己不繼承三叔家業(yè)換來的承諾。
.......
車子里,慧姨端起肩膀,臉色泛冷。
對于阿寬拒絕她老豆的幫忙,她很生氣,甚至有一種兒子翅膀硬了馬上要飛走不受控制的緊迫感。
終究不是親生仔,隔著肚皮。
“慧姨,你別怪我不識抬舉,阿公疼我我不是不知,可我總要為你考慮?!标懡B寬嘆了一口氣,沒往下說。
郭家家大業(yè)大,再往下說,就要揭開血淋淋的現(xiàn)實(shí),太殘酷。
他把慧姨當(dāng)親媽看待,但郭家始終是外人,也包括那個(gè)慈祥的老郭。
大家大族,總免不了相互傾扎,慧姨的身份又尷尬,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總要看人家臉色,雖說有老郭的疼愛,但老郭親生的又不止一個(gè)。
為了他這個(gè)外人欠人情,就算與郭家沒有損害,也總歸是一個(gè)不好的苗頭,他不想讓慧姨難做。
慧姨扭過頭去,語氣倔強(qiáng)又帶著哭腔,罵道:“你三歲時(shí)跟我一起,我養(yǎng)了你二十年,你頑皮了二十年,哪個(gè)要你現(xiàn)在裝乖仔?這么懂事,是不是以后能照顧好自己,不要我這個(gè)后媽了?”
“哪能?”陸紹寬摟著慧姨,把下巴墊到對方頭頂,輕輕拍著后背哄道:“慧姨,你最知我,我一向都拿你當(dāng)親媽看待,你可不能不管我,我以后討婆娘還要你掌眼?!?p> 慧姨這才破涕為笑,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下,小時(shí)舍不得打,現(xiàn)在想打卻有心無力,阿寬已經(jīng)長成大小伙子,腰上硬邦邦的都是腱子肉,無從下手。
話鋒一轉(zhuǎn),慧姨狡黠的笑道:“既然你聽我話,討婆娘要我掌眼......那個(gè)林小姐絕對不行。”
“......”
陸紹寬打著哈哈道:“先不說這些。”
“那你就是不聽話嘍?”
陸紹寬正色道:“慧姨,別人都在與你虛與委蛇,而我卻不想騙你,我確實(shí)對林小姐有好感。如果家人都信不過,那大概活著太累了。”
停住一下,陸紹寬輕聲笑道:“還有三叔,賢哥,阿彪,我的親人不多,我想有幾個(gè)靠得住的人說真話,不要活的那么累!”
副駕駛上陸紹賢嘴角微微揚(yáng)起,忽地?fù)u搖頭,莫名的感到暖心,抬頭道:“慧姨,你剛剛那道炒飯沒做熟。”
陸紹寬下意識一縮肩膀,苦笑道:“賢哥,太傷人的真話就沒必要說,只要不說假話就OK啦,你這樣耿直,讓我很難做的?!?p> 果然,陸紹賢從后視鏡望過去,慧姨已經(jīng)多云轉(zhuǎn)晴的臉色再一次有變天的征兆。
“慧姨我說錯(cuò)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慧姨挑挑眉毛,翹起二郎腿,瞇著眼睛認(rèn)真地道:“阿賢,你是阿寬兄弟,我怎會怪你?愛屋及烏的嘛!”
陸紹賢樂著告饒道:“那就好,多謝慧姨。”
看著傲嬌的慧姨,陸紹寬總覺得賢哥高興的太早,果然,慧姨得意道:“不過我會給你契爺打電話,臭小子你糗我?!?p> 陸紹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