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短暫停歇下來，大部分安保人員收到指令開始沖向二樓，只余下少部分來維持人群秩序，恐慌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一窩蜂的擠向出口，寥寥幾名安保的指揮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根本無濟于事。
“吭吭吭！”
爆炸濺飛的碎片雨停歇后，幾聲槍響再次從二樓傳來，激起了人群更大的恐慌：有人中槍了！
影視作品中的槍擊跟現(xiàn)實中的中槍是兩回事，前者只會看到番茄醬，主角身中數(shù)槍依然活蹦亂跳，后者則血霧飆散，身后胸前貫通著透亮的窟窿，內(nèi)臟在空洞中掙扎搏動，生命在失血中飛速流逝，臉色從潤紅到蒼白如紙只需要不到五秒鐘......
眼前的慘劇沖擊的徐白整個人都在發(fā)懵，他看到老李從紛亂的人群中擠出來，頂著一頭花白頭發(fā)，抓住中槍者的雙腿往角落里拼命拖拽，平日里那身舍不得拿出來穿的筆挺西裝沾滿了中槍者的血污。
跑啊，老李，跑啊，老胳膊老腿了還逞什么能，那人明顯活不成了啊，胸口那窟窿都能塞進去拳頭......
他想把老李拉到相對安全的位置，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那一步死活就是邁不出去。
他害怕了。
虛擬測試中他可以駕著機甲毫不猶豫的頂著對手的駕駛艙開火，面對滅掉了整個AI陣營的考官也可以無所畏懼的遞出凌厲刀法，就連面試官將槍口頂在他額頭上也未曾害怕過。
測試中的陣亡只是虛擬場景，面試官也并沒有真的開槍，他還從未見過真實的中槍場景。
中槍了真的會流血，真的會死人的。
他看到老李一邊拖拽著幾乎已經(jīng)是尸體的中槍者，一邊四顧環(huán)視，偶然間與他對視到一起，老李立刻騰出一只手拼命招手示意，焦急的向他大喊著什么。
環(huán)境太過嘈雜，徐白聽不清老李的話，但猜也猜的出來。
“老李，別管他了快過來！那邊人太多擠不出去，我這兒有槍！”他向老李大喊著，晃動著手中的槍械。
老李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平日里那個乖巧懂事頂多抽抽煙的三好學生，此刻在槍擊暴恐現(xiàn)場揮舞著一把漆黑手槍......他當然不會認為是徐白開的槍，槍聲明顯從二樓傳來，但這依然給他帶來了強烈的反差感。
摸了摸身下中槍者的鼻孔，已經(jīng)感受不到呼吸熱氣了，又看了看出口處擁擠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老李果斷放下尸體，觀察了一下四周環(huán)境準備跟徐白會和。
他只是善良，又不是傻子，人已經(jīng)死了，那就沒有搶救的必要，出口處人群推搡踩踏成一團，沒個十分鐘根本擠不出去。與其賭二樓的暴徒們十分鐘內(nèi)不會再次開槍，不如跑到徐白所在的衛(wèi)生間------至少徐白手里還有把槍，雖然不知道這小子從哪弄來的。
就在他看向二樓槍聲傳來的方向時，他愣住了，僵硬在原地。
一個穿著破破爛爛西裝的人站在二樓邊緣，身上冒著青煙，西裝上隱約還可以看到跳動閃爍的火星，手中拿著一把鋸短了的霰彈槍，槍口直指下方僵硬站立的老李。
“老李！”
徐白來不及多想，下意識的舉起手槍對準二樓的暴徒，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巨大的后坐力讓手槍脫手而飛，暴徒的頭顱仿佛一個被重錘錘爆的爛西瓜，應聲而碎！
“草草草草草......”老李雙腿一軟，連滾帶爬的向衛(wèi)生間移動過來。
“你你你......你殺人了，小白，你殺人了......”剛進衛(wèi)生間，老李口齒不清的嘟噥著，一把將徐白拉進來，順手關(guān)上了門。
“對對對，我殺人了我殺人了......還不是為了救你！老李你老年癡呆了吧，這時候了不跑還想著救人？！”徐白反手抓住老李衣領(lǐng)，把他推到墻上拼命搖晃了幾下。
“你先松開...”老李把徐白的手指一根根掰開，艱難的喘息了幾口?！澳隳膩淼臉?？你小子偷摸背著我干啥了？這事跟你有關(guān)系沒？！”
“你，你先別管這些了，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也得說！”老李眼睛一瞪，狠狠給了徐白一個腦拍，旋即看到小便池旁掉落的手槍，立刻走上前隔著袖子撿起來，拽下一截衛(wèi)生紙開始擦拭槍上的指紋。
“老李，別整這沒用的了，我這，合法合規(guī)特別批準的，真的，不騙你，快走吧，順窗戶爬出去，廁所隔壁就是商場衛(wèi)生間?！?p> 徐白一邊說著一邊把槍搶了回來，推著老李往窗戶處走。
“你正經(jīng)點！這是槍擊案！這么大的事兒你......”老李剛要轉(zhuǎn)頭怒罵，猛烈的沖擊感從脖頸傳來，眼前霎時間一片黑白亂閃。
“小白?！彼磺宓墓緡Ａ艘宦?，身體軟軟的向后倒去。
徐白緩緩松開手中緊握著的槍柄，接住老李，將他輕輕放到小便池旁。
他知道老李是為了他好，但事態(tài)緊急，老李話太多了......最主要的是，老李鐵了心不走的話，他還真拿老李沒辦法。
機甲實戰(zhàn)是老李教導的，他那身兇悍刀術(shù)也是老李手把手教出來的，雖然老李現(xiàn)在年紀大了，但較真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打過這個小老頭。
唯有猝不及防的一槍托，才能敲得他眼冒金星不省人事。
這還多虧了老李的悉心教導，不然徐白也不知道敲側(cè)后脖頸才是正確的做法。
抱歉，老李......
徐白打開窗戶，對著鐵欄釘進墻壁的根部連射數(shù)槍，這種手法是他在軍事紀實影像中學到的，可以避免跳彈誤傷。
暴力拆卸掉鐵欄，伸出頭看了看，高度相當合適，他費力的托起老李，先是把頭塞過去，而后抓著老李雙腿一點點下放，頭著地后，將老李身體穩(wěn)定的貼在墻上松開手，老李便沿著墻壁，面部朝下出溜到了拖把上。
這可怪不得我，我真的盡力了。徐白嘴角抽了抽，心中默想。
踢了踢地面上散落的鐵欄桿，現(xiàn)在有一個問題擺在他面前：跑，還是留下來？
似乎于情于理都是該跑的。
然而暫且不說耳機中傳來的指令，中槍者身前身后透亮的血洞、暴徒們?yōu)榱酥圃旎靵y隨手射擊的槍焰、老李拼了命拖拽傷者的狼狽身影，無一不在徐白腦海中幻燈片似的一幕幕循環(huán)播放。
跨入鐵馭大門之前，他也曾無數(shù)次設想過在戰(zhàn)場上沐浴著硝煙向死而生，然而親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幾秒鐘內(nèi)幾乎流干了血液，他依然感到陣陣不適。
再勇武的人也會怕死，區(qū)別在于境遇的不同，若非身無退路，誰又愿意投向死神的懷抱呢？
晃了晃手槍，默想著自己頭頂上掛著鐵馭預備役的標簽，徐白輕聲罵道：
“他媽的，他媽的，真他媽的......這時候了你還是沒動靜么？”
腦海中一片寂靜，那個聲音并沒有給出回應。
于是，他不再試圖呼喚些什么，平舉手槍，一把拉開了衛(wèi)生間隔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