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搶掠
有了秦士英的提醒,趙震等人迅速改換了策略,一路趙震親自引著八百遼民壓上,另一路則以秦耀祖帶領(lǐng)的東江先鋒包抄。
不過意想中的戰(zhàn)斗并沒有發(fā)生,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只有累倒在冰面上的一地水兵,還有一個站在船上急得跳腳的紅袍太監(jiān)。
水兵無甲,手中只有鑿冰用的榔頭,看見黑壓壓的亂民逼近,噗通就跪在了冰面上。
登州水兵皆出自淮安,這十年來與后金海戰(zhàn)下來,他們一直堅(jiān)持著自己的信條:“海里隨便行,陸上見刀降。”
那太監(jiān)身邊站著七八個著甲將士,看起來頗為勇壯,此時站在高聳的小舟上個個都彎起了弓箭。
那太監(jiān)將冠上護(hù)耳向兩邊一抖,嗲著嗓子喊道:
“大膽刁民,爾等可知這船上的皆是天子近臣,今天若是不放我們離開,爾等便再無歸降之可能!”
那太監(jiān)不高且瘦,聲音宛如十三四歲變聲期的少年,但是那一聲“天子近臣”還是生生喝住了流民的腳步。
想到皇上,有些人的腿恨不得都要彎下去。據(jù)說當(dāng)今可是圣天子在位,甫一繼位就誅殺了惹得天怒人怨韃子來的魏忠賢,后來更是平冤獄、任賢臣,才有了大明朝現(xiàn)在這眾正盈朝的繁華景象。
“砰!”一聲火槍爆響,擋在太監(jiān)身前的那武士瞬間栽到了船下。
眾人回頭,卻看見趙震正將冒著白煙的火銃遞給身旁伙計(jì),隨即大踏步地朝著那舟船走去。
“天子近臣?呵呵,不就是皇上的奴仆嗎,你現(xiàn)在去登州城里看看,那里躺著多少天子門生的無頭尸身?!?p> 呂直之所以還敢在此時抖威風(fēng),就是想借著皇家的名頭嚇唬一下無知小民,可對方非但不叩首乞憐,居然還直接放槍。
碰到這么兇蠻不講道理的人,呂直也再不和他多言,當(dāng)即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
“大王容稟,這蓬萊水城庫房從來都是我來掌管,小的愿親自帶大王取盡這水城之中財貨。”
聽到這聲哀嚎,身邊的士兵也紛紛棄了弓箭,麻利地趴在地上,跪著的姿勢遠(yuǎn)比站著時整齊得多,好像是被人調(diào)教過一樣。
這前倨后恭的樣子,也讓圍過來的流民一陣失神,渾不知這些仗勢欺人的家伙,一旦有人不理他們后面的勢力,便如失了主人的奴隸,很快又會去尋找新的主人。
等到了蓬萊水師府庫,呂直瞬間顯示了他的價值,府庫十分浩大,又沒有進(jìn)行現(xiàn)代化管理。若是趙震等人自己去找,不知要浪費(fèi)多少時辰。
平日里李九成、耿仲明等人不知要送多少銀兩,請喝多少頓酒才能打開的府庫,如今就像是醉了酒的美人,毫無保留地向趙震等人敞開懷抱。
僅僅半個時辰,當(dāng)那八百衣衫襤褸的流民再走出倉庫時,身上都換上了一身火紅的鴛鴦襖。而秦耀祖等東江舊人,領(lǐng)著陳家伙計(jì)找出了三百多件天啟年的老棉甲。
登州府庫中多存糧餉、庫銀、馬匹、火炮等貴重軍資,而這蓬萊水城從來都是存兵甲武器的分庫。
長槍、短刀、盾牌多得能壓冒倉庫,而火器房里更是五花八門,鳥銃、三眼銃、虎蹲炮,就連魯密銃都有五十多桿,還有諸多趙震沒有見過的火器。
火銃遠(yuǎn)不如后世使用槍支易用,趙震只讓流民們拿了長槍,在外面粗粗?jǐn)[了一個陣列,就朝水城中心壓去。
有賴于趙震走前曾在陳家伙計(jì)中教過一陣長槍陣,他們走起來時還多少有一些威勢。
登州水城四處都是流民,他們剛剛洗劫過呂直和秦士英的府邸,有人正捧著個大花瓶在那傻樂,有人使勁往身上套著女人的衣服,那衣服上分明還帶著鮮紅的血跡。
看著一群衣甲鮮明的士卒不急不徐地逼近,流民們有些驚訝,抱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就想往城外跑。
但是那伙人顯然對自己視而不見,直愣愣地沖著秦士英府邸而去,剛走到門口,趙震就皺起了眉頭。
大門后的地面上,鮮血已經(jīng)結(jié)成了紅色的冰,上面還有流民正為了一床棉被互相廝打!
這樣的場面并不鮮見,門口處橫七豎八倒著尸體,里面既有被剝光了衣服的秦家仆役,也有身上纏著破布的遼東流民。
古人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是這亂世中的人命也太賤了。
一塊綢布、一件棉衣、一只金釵、一塊銀錠,秦士英的府邸就像是迷人心智的魔窟,讓這些平日里還稱兄道弟的流民居然自相殘殺。
趙震猛然想起了孫傳庭圍剿李自成時經(jīng)典的先勝后敗,明明官軍已經(jīng)擊潰流寇,可是李自成命人拋灑銀子銅錢。
結(jié)果官兵紛紛彎腰拾取,使得陣型大亂,李自成率領(lǐng)三堵墻回身猛攻,打得孫傳庭大敗。
回頭看看自己帶著的這千把號人,除了自帶鄙夷之色的陳家伙計(jì),就是那八百被陳立三接濟(jì)了大半個月的流民,也有人眼中露出了掩飾不住的貪婪。
足糧,足餉,外加成熟的軍隊(duì)管理看來才是能夠保持軍律的根本啊。
“告訴里面的人,一刻鐘之內(nèi)不到宅子門外的人,格殺勿論?!壁w震冷聲喝道。
秦耀祖被他留在那里看守府庫,一直領(lǐng)著陳家伙計(jì)的黃胡子便領(lǐng)命入內(nèi)。
止亂也好,立威也好,殺雞儆猴也好,總之趙震要讓跟著自己的人殺人。
讓他們不但從身上的衣甲,還是對自身地位的認(rèn)識,都要架起他們這個團(tuán)隊(duì)的凝聚力。
秦家府邸門口,被搬出來的尸體擺成了長長一排,秦家人一列,流民一列,而秦府里還不時傳出負(fù)隅頑抗者的怒吼。
秦家人的尸體很多都是殘肢斷臂,年輕女性的尸身皆都不著寸縷,陳立三強(qiáng)撐著搖晃的身子,把自己身上的棉袍蓋在她們身上。
“趙先生,小老兒聽說是你說耿將軍起事,你可料到今日之局面?”陳立三低沉的聲音,略微有一些顫抖。
趙震直視老人有些充血的眼睛,悠悠說道:“東家,這世上從來沒有人能說動上位者,耿將軍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陳立三努力抬起手,指著宅門口排成兩列、著甲持槍的士兵,冷冷笑道:“那按先生的意思,小老兒如今也要順勢而為嗎?”
“那在下就要稱呼一聲陳帥了!”趙震突然退后一步,躬身抱拳道。
陳立三卻繞開他的正面,在他耳邊悠悠說道:“吾欲做子貢,你卻偏要讓我當(dāng)郭子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