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玉疑惑:“巫術?”
曾經有一次,她見父親下朝后愁眉不展,便上前詢問,父親當時說,太子無故被皇上斥責,并被禁足,東宮危矣……
她當時還勸慰,既然父親一向不涉黨爭,這朝堂之上誰坐龍椅有什么不一樣嗎?
父親喟然一嘆,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這世上最重的債,便是這人情債了……
沒過多久后,父親便出了事。
難道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嗎?
沈南玉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巫術,可是當時朝中并沒有聽到什么傳言,只是無端被斥,難免多人猜疑,可上位者之間的事情,離我父親隔得如此之遠,我實在想不出來會有什么牽連的?!?p> 費度說道:“你父親出事前,昭帝病臥,太子宮內監(jiān)卻舉報太子在殿內行使巫蠱之術,包藏禍心,幸得太子屬寮極力營救,方在昭帝雷霆震怒下保全了太子……當時你父親是在兵部行走吧。”
沈南玉點頭,仍道:”我父親從末在我面前說過他站在何方陣營……“
費度說:“這前朝后宮陣營錯綜復雜,但若說最有實力與太子一搏的便是二皇子,兵部與吏部是圣意著太子監(jiān)察的,而戶部與禮部大員則皆為二皇子親信……”
沈南玉道:“因為我父親在太子手下的兵部行走,所以才要對他下手?皇權相爭,與父親又有何相干?”
難道是因為這虛無縹緲的權位相爭,傷及無辜,就能讓沈氏一族連根拔除,沈氏骨肉飄零散落,為奴為婢?
半晌她又搖了搖頭,說道:“不對,這說不通,先不說他不涉黨爭,在官職上,他可以說是無足輕重……”
費度說道:“你很聰慧,朝局爭斗,除了各部之間的相互較量,其實更具決定作用的是什么嗎?”
沈南玉思索片刻,抬頭說道:“是軍權。”
費度枯枝蘸水,在桌上分析:“此次兵敗,蠻狄避過了首當其沖的朔州,越過陽谷關,直接殺到了渭州,迅猛無比,甚至朝廷都沒來得及收到任何軍情奏報,可是關口天險,更何況朔州與渭州掎角之勢,怎么可能全無察覺?“
微弱燭光下,沈南玉凝眉沉思,臉頰似被光暈染成一塊溫潤凝玉。
“也許是鎮(zhèn)西王手握鐵騎,又將渭州邊陲經營得風生水起,難免不引起一些嫉恨和眼饞,我也覺得兵敗并不簡單……”
費度點頭:“所以,你可以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看看這場兵敗的真正原因,如此才能知道你父親究竟在這里面礙著了誰的利益……”
他沉默一瞬后,目光幽深莫測:“若來日你便是真的查明了又當如何?”
沈南玉聲音冷得讓人發(fā)寒:“自然是要血薦軒轅,為父昭雪!”
“好……不過你應當知道,公門藏污納垢,你必定會見證這世上最險惡陰毒之人心,也會遭遇尋常人難以忍受之磨難……”
沈南玉雙目明澈:“我早已一無所有,但若能奮力一搏,尋回小弟,找出兵敗真相,掃除沈氏污名,當不辱沒了他舍己為我的一片心意!”
費度欣慰的點點頭,說道:“不錯,人這一世,生亦渺渺,死亦渺渺,總要做些值得自己擊掌一頌的事情才好,你身卑言輕,若要貿然接近王爺太過刻意,我想你已經選好了一位公子吧……”
沈南玉瞇了瞇眼:“晏世子為人溫和善良,不擅權謀,我覺得更為容易……”
費度搖了搖頭:“你選了他,便是下了一局死棋,先不說他那身子骨,不知何日才能真正接觸核心,其路遠兮……你為何不選晏二公子?”
沈南玉想起今日那碩大糧倉,緊蹙眉頭:“膽大卻冒失,像一匹還未定性的狼,這樣的人,難以捉摸,也難以掌控?!?p> 費度笑道:“你怕他?”
沈南玉不置可否。
她尚未看清晏裴野,無法斷定值不值得她怕。
費度摸著并不存在的胡須,說道:“知子莫若父,你別看這二公子似乎天天在捅婁子,名聲也傳得不太好,可是早年間卻有這么一件事,讓知情者無不驚嘆……”
“據(jù)悉,這晏二公子尚不到十歲時,曾有一次隨副將去軍帳游玩,那夜蠻狄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入營突襲,想要掠了這公子走,這晏二公子卻不慌不忙,指揮營中戰(zhàn)鼓擂響,四面燃起火把,當面立在營中,嘲笑這劫營者中了計,已入埋伏,面對體能數(shù)倍于自己的強者,此子卻巧顏令色,毫無懼色,拖得一時三刻,讓鎮(zhèn)西王聞訊趕回,將危機解除……”
“一個十歲不到的稚子,有如此膽識,恐怕鎮(zhèn)西王心中早有定斷了……”
沈南玉喃喃:“可為何長安城內從不曾聽聞此趣事,而看他如今吃喝……賭,莫非是仲永易傷?”
費度搖了搖頭:“藩王盛則皇權危,只怕晏守城如今也擔心鐵騎被人惦記,如此示弱方能保子萬全……”
沈南玉道:“可惜他不是世子?!?p> 費度嗤笑:“他何必只做鎮(zhèn)西鐵騎的世子!”
沈南玉一怔。
費度笑得狂妄:“這天下萬物,如探囊取物,想要什么,自己去取便是了!”
沈南玉:“……”
她突然動了動鼻子:“哪來的肉香?”
費度恍然大悟,連忙將溫著的瓦煲端上桌,說道:“快吃吧,給你留的呢,這可是鹿肉……”
沈南玉心頭一動,不由說道:“但愿這二公子能挨得過王爺?shù)囊活D老拳……”
……
王府西面臨近書房的一處院子內,晏裴野正斜坐在雪樹下,手里拎著一壺酒,遙望著朦朧中的圓月靜默無語,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瑟收拾完里間出來便看到了這一幕。
公子并不喜歡待在這府里,府里陸夫人三不五時弄出些事來,公子嫌煩,花香樓那間雅閣包廂和軍營的簡陋帳篷倒是他經常落腳的地方,今日卻破了例。
“公子,要不睡吧?!?p> 阿瑟小心問道,平日里大家玩興起來了,會嘻嘻哈哈二爺,主子亂叫,此時此刻這氣氛卻讓阿瑟語氣莫名莊重起來。
“阿瑟,你說我娘在天上是不是過得好極了,從來不曾來看過我,連夢也不曾入一回……”
晏裴野坐著沒動,卻幽幽說了一句。
“啊……公子,您放心,王妃天性善良,一定是做了天上的大神仙,什么都不用操心,每日聽歌唱曲,綾羅綢緞、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阿瑟竭盡腦汁,想著他腦中的好日子應該也不過如此,每日吃得飽穿得暖不操心。
晏裴野喃喃自語:“……不操心……”
阿瑟見他神情落寞,一時不知是什么引發(fā)了公子這愁緒滿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