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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落長安

第二章 人奴市場

玉落長安 七瑾言 2324 2021-11-28 13:08:40

  沈南玉似乎聽見人聲嘈雜,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記憶。

  “兵部巡檢司沈固監(jiān)守自盜,貪污兵部發(fā)往邊陲十七萬兩折錢,更是膽大妄為,將殘舊兵器以次充好發(fā)往鎮(zhèn)西軍營,致使鎮(zhèn)西鐵騎兵敗于陽谷關……”

  “沈固欺君罔上、通敵賣國案屬實,判剝皮實草之刑,沈氏一族家私充公抵贓,余下人等皆發(fā)往邊境蠻荒之州……“

  “姐,姐……你一定要活下去,替父親雪冤,沈家一切都靠你了……”

  …………

  迷離中,似乎無數的聲音或遠或近,皆在沈南玉耳邊聲嘶力竭地叫喊著。

  斜臥在亂草堆中的沈南玉一動不動,她只覺得五感四識皆遲鈍,整個身子昏沉沉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像泡在了尸山血海中,那股腐臭的氣味令人作嘔。

  沈南玉任憑意識向深淵墜去,似乎不醒來,這便只是一場噩夢,噩夢之外,她仍會是那個在長安無憂無慮的沈家大小姐。

  沈家祖父因為尚公主,封了個閑散王爺,不得實權,沈固排行老二,只是做了個巡檢司,雖在兵部行走,可是他上面還有都督,副都督……

  他為人淡泊,并不太看重名利,唯一讓他引以為傲的是生了一對相貌出眾的雙胞胎。

  沈南玉在恍惚中,好像看到皮場廟里父親被剝下的皮膚,像個皮袋似的被胡亂塞進了稻草,就懸掛在官府公座旁邊……

  父親死睜的眼像是蒙了灰的魚珠,似有無盡的悲哀……

  沈南玉干澀起皮的雙唇蠕動了一下,溢出幾聲微弱的氣息。

  她掀開沉重的眼皮,在模糊中看到一個蒼白頭發(fā)的老人被幾個同樣衣衫襤褸的人壓在底下搶奪著什么。

  “住……住手……”

  沈南玉喊了一聲,聲音卻只有自己能聽得到。

  她急了,迷糊中竟以為那是父親在被人欺辱,她在地上蠕動著,肺喘得上不來氣,好像被溺在水里。

  她終于不要命的滾到了那堆人身邊,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我有疫病,滾開……”

  不等說完,她被人狠狠踹了一腳,身體在地上滑行幾米,直至撞到籠子的欄桿。

  她咳嗽了幾聲,好像回光返照一般,眼神逐漸清明起來,周圍的聲音也一下清晰起來。

  剛才那個被人爭搶口糧的老頭緊挨過來。

  他手里攥著塊硬邦邦的黑面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眼神警惕地望著四周如狼似虎的奴隸,嘴里嘿嘿地怪笑著,好似一個瘋子。

  沈南玉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胸口難受憋悶的感覺褪去不少,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有些奇怪的不適,那瘋老頭干枯的指尖剛剛擦過她的腦后,此時隨手藏入懷內,不動聲色的一口一口咬著干糧。

  沈南玉又抬手往自己頭發(fā)上摸了一把,摸下兩根尾端燙得焦煳的斷發(fā),不由得有些發(fā)愣。

  她突然記起昏迷時似乎被人握得緊緊的手,那手涼冰冰的,像萬年的寒窟。

  她腦海中閃過弟弟沈北安那蒼白的面容,記得……

  沈南玉抖了一下,

  衣服!

  是了,她突然捕捉到一絲消弭于記憶中的異樣,沈北安穿的是自己的衣服。

  她四肢百賅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點力氣,咳嗽了一聲,硬是十指摳地,一點點撐了起來。

  她竭力撐起身子,四處張望了一下,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弟弟沈北安。

  沈南玉蓬頭垢面,眼神恍惚地掃了一眼唯一一個坐在自己身邊的瘋老頭。

  那老頭當著沈南玉的面,拿起剛才壓在她身下的干糧若無其事地一口咬下。

  沈南玉喘了一口氣,掃視了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的人。

  那些同籠之人見著沈南玉面頰上的紅疹,想起剛才喊的“疫病”,雖然再餓,卻依然有怕死的本能,對這孩子退避三舍。

  此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瘋老頭有些得意地啃著那塊干糧,嘴里都不甘心地咒罵著。

  沈南玉不清楚自己時醒時昏的過了多久,但看到籠中人饑餓的眼神便知道,再昏下去,或許不久便會如這些人所言被直接扔進亂葬坑,遭野狗分食。

  那瘋老頭躲在沈南玉旁邊三兩口嚼下干糧,留了個尾巴塊兒遞過來時,神情中居然還帶著點猶豫不舍。

  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分享一點給沈南玉。

  沈南玉干裂的嘴唇動了一下,譏諷道:“你不怕死嗎?”

  剛才這老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此時把自己的干糧吃盡,連同打劫了沈南玉的那塊,已吃了個半飽,眼神里哪還有剛才那副垂垂老矣的可憐樣。

  瘋老頭嘴角裂了一下,似笑非笑:“你得了疫病,左右是個死,不如給我老頭子留條活路?!?p>  疫病可不是好惹的,傳染的人,九死一生,看籠里人驚恐的眼神便能知道,沈南玉剛才那一嗓子逼退了這群人,卻不知為何沒有引來人伢販子查看。

  她一琢磨,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冷笑。

  若是查看,說不定還得掏藥石診金,人伢販子搜羅來這一籠操持著各種方言的人,只怕本就是想著速戰(zhàn)速決掙筆快銀的,哪想給自己再添麻煩。

  到時一籠人賣光,管他去了天南海北,誰還知道這里面有犯病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如草芥。

  他們這一些人,連草芥也不如。

  瘋老頭填了點肚子,雞爪似的手指頭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fā),說道:“看來今兒個這籠人又要遭販主鞭子了?!?p>  此時天已近黃昏,集市上的人漸漸要散去,果然人伢販子滿臉的不爽。

  瘋老頭再次遞過手里剩的一點窩頭沫沫,沈南玉接過瘋老頭手里那帶著臟污的窩頭,咬牙硬撐著胃里的那點惡心,心知若是再吐,她可能真就活不下去了。

  “你剛在找誰?”

  瘋老頭湊過來,頗有興趣地問道。

  “我家人。”

  沈南玉用力咽下干硬的窩頭,原本吃慣細糧的喉嚨,竟也在短短數月內就習慣了這咽下時如同割喉的粗糧。

  “男的女的?若不在這塊,男的就得上力士營去尋,女的就得上官伎營了……”

  沈南玉頓了一下,心臟像被猛地被人捶了一下。

  無論是力士營,還是官伎營,對她那個單純而又體弱的弟弟而言,都意味著狼窩虎穴。

  “這是哪?我們怎么到了這里的?”她問這瘋老頭。

  “這是朔州啊……”

  朔州便是流放之地的最后一站,緊挨著陽谷關,過了朔州便是荒無人煙的大漠,那里是蠻夷人的領地。

  按道理,他們這些人此時應該在罪人所被安排去處的,不知怎地被囚在這牢籠中等待賤賣。

  瘋老頭看出她的疑惑,直接說道:“連年戰(zhàn)亂,這罪人所已經人滿為患啊,這人伢市上的人都是各州各府發(fā)配來的人犯和匪幫掠來的奴隸。”

  沈南玉道:“私下買賣官犯,這是死罪,不怕朝廷追責嗎?”

  瘋老頭吐了口唾沫:“哼,天高皇帝遠,只要沒人告發(fā),誰會關心一個發(fā)配的犯人是死是活。”

七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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