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們結(jié)婚吧。
他沒有出聲,隱秘在黑暗里的夜精靈如同某個異度空間的鬼魅,切割著寂寞的神經(jīng)。環(huán)繞在身邊的光亮小球閃爍飛舞,不時映射在她慘淡的臉上,蒙上一層朦朦朧朧的輕紗。
我們之間該有個了結(jié)的,我只想穩(wěn)定我們的關(guān)系。她企圖裝出平靜,卻難以掩飾聲帶顫抖,她在害怕失去。
我們這樣不是很好么。他抬起頭,一付天真無邪表情,為什么要用婚姻縛束。
不是縛束,她咬著嘴唇搖搖頭,頭發(fā)如同招搖的水藻,在夜里劃過。
你還不明白,我已經(jīng)不再喜歡你,你的虛偽,內(nèi)心深處抹不去的陰影讓我疲倦甚至厭惡。你不愛任何人,你只愛你自己。
夠了,他粗暴的打斷她的話,腥紅的雙眼,如同豹子,隨時將眼前女子吞噬。他的頭沉了下去。
隨即,從嘴里發(fā)出一聲冷笑。
那我們在一起還有意義么,更不用說結(jié)婚,無理取鬧。
所以我說你不會明白。她的眼里噙著淚水,滑落在他手心,泛著嬰兒藍的光芒。我相信我們之間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每天清晨我的身邊是你,每個夜晚我不會有絲毫恐懼,我知道身邊的男人會在危險或是傷痛降臨時緊緊抱住我。不是么,你不愛我為何還要給我這些。
我們既然沒有情感,這樣的婚姻不會接受的。
不,我們可以。
為什么?
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
她身邊的光影如靈動的生命體,齊齊沖上天空,此時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震撼。
我在哪里…
我不能接受,我還在等…
他回過頭已不見她的蹤影,仿佛整個天地間她從未來過。他就這樣落寞的站在中間,若有所思的望著夜空。
你在哪里…
?。ǘ┨焯迷瓉響摬皇峭耄皇俏以缫呀?jīng)遺忘,當初怎么開始飛翔。
是火車窗外雨滴濺落的聲音吵醒的他。凌晨兩點零三分,寒意鈍重的襲來,他本能的把身體縮了縮,皺眉仰頭望向車頂慵懶的燈光,腦海中浮現(xiàn)出剛才的場景。夢魘是腦后一根鋒利的針,倒下才會有隱隱的刺痛和眩暈。
車窗外傾盆大雨已經(jīng)下了好些時候,粗大的雨點在厚實的玻璃上砸出一個個圓而透亮的水跡。夜色籠罩,宛若向里試探黑暗中的迷霧。雨聲,躲在鐵軌交接的“篤篤”聲里,寂靜的旅途會讓人感到空蕩和恐懼。
還有三個小時到麗江。確認一下自己身邊的行李。也許再睡一覺就該到了吧,睡意再一次強大的籠上心頭,閉上眼,他把自己關(guān)進黑暗。
這一次,他夢到她。
清晨女子,那時,他省略一切,心臟清脆的破碎,如同纏綿的音樂。他對自己說,我會用心記住一輩子。
下火車的時候同伴們都是兩兩一起搬的行李,只有他獨自挎一個單肩包,不慌不忙。包里只有幾件換洗衣服,現(xiàn)金,一本圣經(jīng),一張相片。
你就帶這么點,真難以置信。一個同伴好奇的問他。
他微笑著點點頭,略顯蒼白的臉上,嘴角稍微翹起就恢復到淡漠??床怀鼋z毫到達目的地的喜悅。導游在出口大聲叫著,人山人海的火車站像個鬧市,魚目混珠的小鋪,各式各樣的人在這里?;疖嚻崖晭磉@個城市的繁華,以及俗世蜷縮在喧鬧里的霓虹。
這個城市經(jīng)歷過圣水的洗禮。天是蔚藍澄清的,像佛祖手中的雪蓮,幾近透亮,照出空靈的自己。
不是她么,淡定的走過,一葉偏舟劃過心湖,細碎波粼泛起漣漪。遠處的雪山占據(jù)半方視線。山尖雪頂,蒼白了多少年的靜穆,在仰首而望的瞳孔里守望。
你就在這里長久的留下來了么。你說我的生命里注定漂泊,危險而彷徨。你又說你是留住我唯一的繩索。真的是習慣么,習慣了那個夢里你愛著我,我抱著你,是么?
有人輕輕碰了碰他的腿,打斷他的思路。一個可愛的俄羅斯女孩,七八歲的年齡,活潑好動。冒失的女孩沖他善意的笑笑,調(diào)皮的吐吐舌頭,躲回提著大包小包忙碌的父母身后。一對年輕的夫婦都是金黃的頭發(fā),白皙的皮膚,母親臉上有旅途倦怠的眼圈和紅暈,丈夫在對他微笑。順手接過妻子的包,三個人的眼珠都是藍色,如天空一樣純凈的藍。
從火車站到四方街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搖晃的大巴里載滿旅客的歡笑和吵鬧。他倚在窗邊,路過的樹木,水稻田在后退。遠處的青山,隱約可以看到人家。雪山就在車的正前方,宛如鏡中的世界,久久凝望看不出有靠近的征兆,永恒的距離讓人悲傷。
車里的人都是來旅行的。柱著拐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手拿零食,頭轉(zhuǎn)向窗外的女孩,靠在男子肩上沉睡的少婦,有卷發(fā)和朋克牛仔褲的摩登女郎。
車從沉寂的田野到繁華的市區(qū),他始終沒有在意,直到導游提醒,才拉過自己的行李走下去。
麗江的風是冰涼的,如同他的手心。濕潤而特有的亞熱帶季風穿透輕薄的外衣,散去身上的汗膩。陽光從明朗的頭頂撩過,全身毛孔就夾雜在冰與熱交織的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