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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錘百煉的梁先生

第十八章 無人屬阿誰

千錘百煉的梁先生 陳聿 1977 2022-04-16 15:23:06

  人死了是有避諱的,不能說死了,只能說沒了或者說走了,可是這多多少少都有點騙人的意思,就好像沒了還能出現(xiàn),走了還會回來。

  梁先生就是抱著這樣的期待,在辦公桌前坐了一個晚上。

  那本該是普通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秋收時節(jié),李樹上午把各路人馬湊到一起開了個緊急會議,中午吃完泡面就去對接渠道商,下午伴著晚霞回到了工作室。

  工作室的人都在緊迫地忙碌中。

  “又來單子了?”李樹接過文件翻看。

  “是個大單,加急,已經(jīng)派人去葡萄園采摘了?!卞X會計興奮地說。

  錢會計原來是縣里一個小加工廠的出納,后來小廠子倒閉了,他就成了個閑散人員,開始給那些果商算個帳報個稅,接接零活聊以度日,那場冰雹雨之后,就被李樹雇到工作室來了。

  “葡萄?”李樹皺起眉頭。

  “是啊,就是開春租的那個莊園?!?p>  蘋果產(chǎn)量太大,市場已經(jīng)飽和,梁先生和李樹研究出多點開花的策略,根據(jù)當?shù)赝寥澜Y(jié)構(gòu)讓一部分果農(nóng)改種其他蔬果,不但能減輕蘋果品類的競爭壓力,還能提高收入。

  其中就包括葡萄,葡萄可以重復利用空間,且產(chǎn)量高,收益大,而且他們那里的土壤氣候條件也適合,李樹租下了市郊的一個葡萄莊園,培訓了一批農(nóng)戶,先小規(guī)模種植看看效果如何。

  出乎了他們的預料,效果出奇的好,銷路也暢通無阻,陸陸續(xù)續(xù)已經(jīng)接到了很多訂單,第二年就可以大批量種植了。

  李樹扒開窗簾看了看外邊的天,剛才還四散如飛絮的云彩,這沒說幾句話的功夫就聚成了一朵一朵的棉花云。

  “棉花云,雨快臨,這怕是要下雨啊?!彼麚鷳n地說。

  錢會計看了看手機:“天氣預報說沒有雨啊?!?p>  “不行,快給他們打電話,葡萄今天不能摘?!?p>  話音未落,雷聲響起。

  電話打不通,李樹拿起掛在門口的雨衣就往外沖,錢會計攔著他:“他們估計都到那了,就算下雨也沒事兒,不耽誤啥……”

  “下雨不能摘葡萄!”

  李樹面色陰沉,騎上門口的電瓶車,向葡萄莊園的方向駛?cè)ァ?p>  錢會計是個算賬的,他不會知道果農(nóng)需得費盡心力才能讓水果平安落地的艱辛。

  雨水是弱酸性,雨后細菌滋生,水果水分大,壞的快,下雨時和雨后堅決不能采摘葡萄和櫻桃這一類的水果,更不能入庫,不管發(fā)貨多著急,如果要采葡萄,雨后的三天到四天晾好,果農(nóng)務必得剪干凈葡萄裂口,剪不干凈會有果蠅和蟲卵,如果再不做好包裝隔離措施,很容易全部爛掉。

  兩卡車葡萄就要損失十幾萬塊錢。

  李樹一路加速度地趕往葡萄莊園,眼看著快要到達目的地,雨滴才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他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還來得及。

  折騰了一整天,李樹感到很疲憊,可他想著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他前兩天剛和梁先生發(fā)了牢騷。

  唉,真是太忙了。

  嘿,還是忙點好啊。

  李樹大老遠看到有人在采摘葡萄,他大喊:“別摘了,別摘了!下雨不能摘葡萄,快別摘了!”

  葡萄莊園里的工人聽到了他的喊聲,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葡萄得救了。

  那是九月份的某一天,普通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天氣預報明明說是多云轉(zhuǎn)晴,卻下起了小雨,雨還越下越大,打濕了李樹的臉,遮蔽了他的視線,他沒看到那些生機盎然的葡萄,也沒看到拐角處駛來的大貨車……

  一棵蘋果樹,為了救葡萄,死了。

  那本該是繁忙又充滿希望的一天,各路人馬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銷售旺季摩拳擦掌,卻沒料到,奮勇當先的將軍徒然死在了戰(zhàn)場上,他的士兵們茫然地站在大雨中,無所適從。

  那場雨下了很多天,好像在為李樹感到難過,所有人都在為他感到難過,可如果連旁觀者都覺得難過惋惜不甘心,那當事人得委屈成什么樣呢?

  “真想問問他啊,可他已經(jīng)不在了?!绷合壬麄€人都籠罩在悲傷之中。

  李樹的葬禮過后,二嘎子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就連附近十里八鄉(xiāng)都變得異常安靜,幾天前還是欣欣向榮的景象,倏地變得死氣沉沉。

  洪雙喜很難過,所以他又起不來炕了。

  他和梁先生說,那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有一個好人在,他就可以安心當壞人做點偷雞摸狗的壞事兒,可是現(xiàn)在那個好人沒了,他突然就泄了氣,連干壞事兒都沒激情了。

  李樹看不上他,他知道。

  可他看得上李樹,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那棵小樹苗是能長成參天大樹的好材料。

  “他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焙殡p喜哭天搶地:“老天爺是瞎了眼嗎?怎么不帶走老果汁兒呢?為什么這么不公平??!”

  梁先生說,那是一個能把失敗之路都走得酣暢淋漓的人,他本來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梁先生最后去了一次蘋果園,獨自坐在蘋果樹下,唱起了李樹經(jīng)常唱的那首歌:“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

  “如果李樹能活著,無論輸贏,他都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绷合壬鷮ξ艺f:“這么一比,只要能活下去,輸給自己或者輸給對手,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說是不是?”

  ……是。

  唉,真可惜,這第三次創(chuàng)業(yè)明明還有機會的,結(jié)果又失敗了。

  梁先生起身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肩膀說:“我們只是走在失敗的路上,我們還沒有輸?!?p>  什么意思?難道這不是結(jié)束?我們還有贏的機會?

  梁先生沒有回答。

  那年立冬,公司總部人事調(diào)動,解散了為應對貨源危機臨時成立的調(diào)研團隊,梁先生西服革履,踏著風雪,走進了大都市的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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