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內(nèi)部,玉河內(nèi)樓某大見世游女屋。
屋內(nèi)不大,對樓內(nèi)的一側(cè)被紅漆的柵欄圍著,一幅雪中花魁賞花浮世繪遮住了柵欄的露孔,半開著的推門可以看見過道。
屋內(nèi)繡有蝴蝶花花紋的簾帳將睡鋪遮掩,柱子邊的蠟燭燒得只剩小半只,底部留有凝固的蠟滴。
蟲籠窗邊,伊織用手撐在頭靠在窗邊,所幸玉河內(nèi)樓坐落在吉原最右貼高墻的位置,她也能眺望墻外的景象。
伊織向墻外不遠處看去,那是一片瓦灰色的長屋頂錯落緊挨著,下面還有著些許櫻花的點綴,麻雀們從上方掠過,降落在瓦片上歇腳。
自從她進來后,每天都會坐在這窗邊看著外面的模樣,這里是伊織唯一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地方。
伊織在這樓上還能聽到下面麻雀們唧唧喳喳地叫聲。
但麻雀它們從不會飛入朱紅的高墻之內(nèi),更不會飛近她的窗邊,就好像這些麻雀知道一進來,這座高墻會把它們所有的鳥都關(guān)起來一樣。
伊織這樣胡思亂想著,她抬頭看向更遠的地方。
現(xiàn)在天氣還好,陽光照下,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斜遠處淺草寺高聳的五重塔,那是歷代高僧的舍利子存放的地方。
她想起剛來的時候每天都跪拜在窗邊,眺望向淺草寺菩薩許愿,希望自己能賺夠了錢就能贖自己出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七年來菩薩從來沒有理過她。
甚至在去年,當她在準備睡覺時,看到遠處的淺草寺冒著股濃煙,聽其他人說,是淺草寺的風雷神門失火,還蔓延燒到附近町屋。
有神靈看守的大門也會失火?伊織有些迷茫,內(nèi)心也有些動搖,但除了這個她又能做什么呢?
游女們要支付的不止是自己贖身費,還有在這吉原里十幾年堆積的吃住費用,想想就知道是一筆付不起的巨款。
伊織想到這有些乏味,她站起身來,雙腳屈在地上,雙手合十,日常準備向遠處淺草寺的菩薩祈禱著。
在門口,巡查的遣手婆婆透過半掩著的門看著她的舉動,也不說話,只是在門外垂著鬢白的頭發(fā)嘆了口氣。
她每天到這個時候就能看到伊織跪在窗邊,吉原的大門就離淺草寺不過幾個街角的距離。
但那么多的游女向這么近的菩薩許愿,也沒見靈驗幾個,更多的還沒待到二十八歲就染病至死。
少部分付清了自己的贖身費,但自己身上的吃住費只能當作是債務(wù)在外慢慢還,自己一生都呆在吉原里,在外也只能再找個暗娼屋或是當飯盛女來得微薄的錢財。
還有的像她一樣繼續(xù)呆在吉原里干著雜活,至少,她現(xiàn)在還能繼續(xù)管教新來的游女,日子說不是輕松,但與之相比,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至于有客人帶走的,都是極少數(shù)了。
她呆著看了幾眼,還是搖頭走開,看向下一間屋子。
伊織還跪在地上禱告著,膝蓋磕在硬木板上有些微微發(fā)痛。
“如果菩薩聽得見的話,可以請派人來拯救吉原里的人們嗎,拯救我和拓真?!?p> 她低頭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就算此時的窗外有一片嘈雜混亂的聲音她也沒有抬頭去看。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又重回原本的模樣,只有了麻雀嘰嘰喳喳的叫喚聲。
但這叫喚聲也太清脆了,就好像有麻雀在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一樣,她剛要睜開眼就聽到一陣虛弱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喂,我說,這位姑娘可以讓一讓,讓我下來嗎。”
“這是跪了太久的幻聽嗎?”伊織低著頭,感覺自己有些入魔,竟然連男人的聲音都聽到了。
“這可不是幻聽,就當是你之前口中的菩薩顯靈吧,咳,咳......”
伊織抬頭看向窗邊,一個黑衣俊秀的少年耷拉蹲在窗邊,嘴里咳嗽著吐著血,黑衣破爛不堪,抱著的長劍還淌著血漬,滴滴落在窗沿邊。
就連從來沒有進入的麻雀也蹲在他的肩膀上,晃著腦袋,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她呆呆地看著少年深黑色的眼睛,少年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偏過頭去。
“那個,我叫沖田總司,你叫什么?”
少年紅著臉低眉問道。
“伊織,赤松伊織。”
她抬著頭輕輕說。
畫面似乎定格在了這一時刻,穿著華服的女子和黑衣少年四目對視。
而下一刻,門外過道上傳出凌亂的腳步聲,然后嘩啦一下,伊織所在的屋內(nèi)推門被猛地拉開。
“伊織,你在干什么?”
一個穿盛裝華服的嫵媚女子手握著朱紅的長煙斗走進屋內(nèi),遣手婆婆和兩個拿著打棍的守衛(wèi)緊跟其后。
屋內(nèi)的伊織對著窗戶跪拜在地,而窗戶緊閉,屋內(nèi)除了她沒有別的人。
她聽到門口的叱喝聲才回過頭來,一臉懵圈,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樓主,我只是在向菩薩祈禱而已?!?p> 這謂被伊織稱作樓主的嫵媚女子就是總管這座玉河樓上上下下一切事務(wù)的八忘樓主。
“哦~那你可見過闖入的人?”她邁著貓步走到伊織的面前,用長煙斗挑起伊織的下巴,往伊織臉上吐出一口煙圈。
“回樓主的話,我一直就在屋內(nèi),沒有看到陌生的人。”
伊織的下巴被煙斗柄架著,一臉無辜。
“是~嗎?”她湊近伊織的臉,可以清晰可見伊織臉上的粉嫩的絨毛。
“我之前查房的時候就只看到屋里只有伊織一個在,沒有其他人。”后面的遣手婆婆幫伊織說話。
“我問的是你嗎,早紀婆婆?”她回過頭去,慢悠悠地說道。
“我......”早紀婆婆手搓在一塊,有些支支吾吾。
她沒有理會那婆婆,繼續(xù)問向伊織:“回答我的話?!?p> “是的,房間內(nèi)只有我一個人?!币量椏粗难劬麛嗟鼗卮鸬馈?p> “好,好,好?!彼褵煻贩畔?,往旁邊的帷幕一拉,床上除了被褥并沒有其他的東西。
用長煙斗拉開拉柜,除了幾件衣服外也沒有看到什么人影。
而此時的沖田正在窗外,用右手扒拉著窗銜,貼在外屋墻邊,另一只手垂著拿著刀柄,鮮血不斷從手上的傷口處溢出,沿著刀身流下,他正聽著屋內(nèi)的動靜。
嫵媚女子似乎看到蟲籠窗處怎么有點點紅色,她又走了過去。
伊織忽然想起那是沖田之前蹲在窗沿邊留下的血跡,她的心撲通撲通飛速地跳著,手放在背后抹去那些血印。
“好像伊織你很緊張嘛~”嫵媚女子走進用長煙斗戳了戳伊織的左胸脯。
而外面的沖田也屏住呼吸,左手拿住刀柄,身子繃緊,準備隨時暴起沖進屋內(nèi)。
他肩上的麻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殺意,有些受驚,跳起吱了一聲。
里面的嫵媚女子似乎聽到了麻雀的聲音,微微一笑,煙斗柄正好碰到籠窗。
剛拉開了一個小角度,忽然無數(shù)的麻雀從縫隙中鉆入,幾十只一起飛進屋內(nèi),凌亂的叫聲與零落的羽毛把房間弄得亂糟糟。
后面的遣手婆婆蹲下躲避沖擊,那兩個侍衛(wèi)用手中的打棍驅(qū)散他們頭頂?shù)穆槿浮?p> 嫵媚女子退后了幾步,煙斗柄舞得風聲陣陣,麻雀被一擊一個中,十幾只跌落到木板地上,不醒雀事。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走上前幾步,看向窗外,下面是擠在一排櫻花樹,櫻花樹被樓閣和高墻所包裹,并沒有其他人影。
沖田全身貼在窗的上方,暗紅的血從手臂順著旁邊的窗沿流下,他頭冒青筋,口緊緊地咬著刀柄。
只要這個女人一抬頭,他就可以把頭一轉(zhuǎn),刀身將這女人頭斬落!
她在窗外盯了好一會兒,沖田的身上血眼看著就要順著倒立的身子流到下巴匯聚,眼看就要滴落到正下方的嫵媚女子頭上時,她退后關(guān)上了窗戶,血珠剛好滴落下來。
“我們走吧!”
她走向門口,頭也不看伊織,后面的婆婆和侍衛(wèi)面面相覷,但還是一句話都沒說,跟著也走出了屋外。
“鮮血的味道......”她走在走廊上,舔了舔鮮紅的嘴唇,臉上紅暈冒出,摩梭著大腿。
“還真是讓人期待呢!”